所以醬油湯的作用,很大層面是“江湖救急”。時間若是不夠,或是材料沒有準(zhǔn)備,廚房里醬油總是有的。醬油湯的妙處,就如同少林棍法一樣,防身健體,一根棍子總是隨處可尋的。于最司空見慣處,信手捻來,不刻意更不唐突,最重要的是效果奇佳。這碗醬油湯的鮮美之處,就如同少林棍法的舉世無雙。發(fā)明之妙絕,運(yùn)用之簡明,若非真無意,真是大智慧。
許是中國人如是的智慧太多,也蠻不在乎起來,醬油湯江湖救急可以,正式場合登堂入室就難免慢待嘉賓了。所以比較起來,日本人才真是具有小題大做的本事,同是醬油湯,日本人的味增湯更是上升到了日本“國湯”的地步。貴為“國湯”,其實并不是因為味增湯如何鮮美,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而是因為每個人都是吃著這樣的湯成長,這個湯已經(jīng)代表家庭的味道以及對父母的懷念,如同日本人氣組合Tegomass單曲Miso Soup所唱的那樣:“那烹調(diào)著味增湯的雙手滿載著溫柔。”這樣的溫柔,我們一樣地想念,但卻被現(xiàn)實的生活一直忽略著。等到想起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處于一生最大的疲憊與失落當(dāng)中。這與其說是對遺忘的懲罰,不如是說是對迷惘的指引。
我們真的沒有宗教精神,所以我們肆無忌憚,無所顧忌。以一堆精美食材的慢熬可以勾引得佛去跳墻,以開水沖一點醬油叫做神仙湯,聽上去好像是對佛祖的唐突和對神仙的意淫。但某個程度上,也說明我們樂天安命無拘無束。只有這樣的精神才產(chǎn)生了屬于中國人的宗教,不,一種中國人的哲學(xué)或者說是思想方式。這個,叫做禪。鈴木大拙在《禪學(xué)筆記》里說:“為了指月,手指是需要的,但若把手指當(dāng)成了月亮,則必然會墮入無明。”所以,“禪要面對的是具體的生活事實,而不是語言文字(一切形式)?!?/p>
以簡單的食物寬慰一餐,以平靜與悠然去品嘗一味,即使食物平易、制作粗陋,但只為連湯帶飯在嘴里吃的“稀里呼?!保詮娜莶黄鹊木捉廊ド拼龝r間的悠閑。屋外蟬聲連綿,日影微斜,或清風(fēng)徐起,放下筷子,端起剩下的醬油湯來喝。陶然之處,不可言語,忽然想到一則公案:有人問玄沙和尚:“我們應(yīng)如何談?wù)摲鸱ǖ淖罡哒胬??”回答道:“少有人聽?!?/p>
化胡蘭成書題《禪是一枝花》為:禪何嘗不是一碗醬油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