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希望莫琳也會這樣對他說。

“我不這么認為?！庇袝r候他還沒開口，莫琳就已經(jīng)用這幾個字把他的話硬生生給擋回去了。

和莫琳通話后，他的腳步變沉了。其實沒法怪莫琳，但他仍然期望她的反應(yīng)可以有所不同。走著走著，他來到一家小旅店門口，店前的棕櫚樹都海風(fēng)吹得朝同一個方向傾斜。哈羅德要了一間房。他早已習(xí)慣一個人睡，但住旅店畢竟是樁新鮮事，要知道在釀酒廠時每天天沒黑就已經(jīng)到家了。剛挨到枕頭，哈羅德就沉沉睡著了。

靠著柔軟的床頭板，他彎起左膝，握住腳踝，然后又伸直腿，盡量保持平衡。他戴上老花鏡仔細查看左腳，腳趾柔軟粉嫩，指甲邊緣和中間的關(guān)節(jié)有點疼，腳跟上起了個水泡，也許是走路時磨的。考慮到自己的年齡和長久疏于鍛煉的身體，哈羅德還是頗為自豪。他又在右腳上做了同樣的實驗，并細細檢查了右腳的情況。

“還不壞嘛，”他自語道。

貼幾張膠布，好好吃一頓早餐，他就可以上路了。哈羅德想象著護士告訴奎妮他正在走路趕過去，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活著。她的臉好像就在他面前：漆黑的眼睛，小巧的嘴唇，烏黑的卷發(fā)，如此真切，他都納悶自己怎么還在床上。必須要到貝里克去。哈羅德一翻身，下床站起來。

只覺腿狠狠一抽，痛楚像電流一樣穿過他整個右側(cè)軀干。哈羅德試著抬起腿躺回床上，卻痛得更厲害了。這種時候怎么辦？伸直腳面？收緊腳趾？他蹣跚著爬下床，呲著氣兒從地毯這頭跳到那頭。莫琳是對的。他能捱到達特姆爾就算不錯了。

靠著窗臺，哈羅德凝視樓下的馬路。正是高峰期，向金斯布里奇方向的車流量明顯增大了。他想著此時在福斯橋路13號弄早餐的妻子，猶豫是不是該回家一趟，既可以拿手機，又可以收拾一些行李，還可以上網(wǎng)查一下地圖，訂一些上路需要的物資。或許退休時送的那本旅游指南終于可以派上一些用場？但一開始計劃就要花上許多時間考慮和等待，而現(xiàn)在最寶貴的就是時間了。況且莫琳一定不會諱言他一直努力回避的現(xiàn)實。期待從她那兒得到協(xié)助和溫情鼓勵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復(fù)返了。此刻窗外的藍天澄澈透明，仿佛一碰即碎，幾縷白云纏繞其間，金色的陽光暖暖地灑向地面；沐浴其中的枝葉隨微風(fēng)搖晃，好像在鼓動他繼續(xù)向前。

他知道如果現(xiàn)在回家，哪怕只是找出地圖查看一下，就永遠不可能成行。所以他洗漱一下，穿戴整齊，就順著早餐培根的香味出門了。哈羅德在餐廳門外徘徊，希望里面空無一人。他和莫琳可以在一個房間內(nèi)連續(xù)幾個小時不說話，但她的存在就像一面墻一樣，即使不看，你也知道它一直在那兒。終于他伸手握住門把——在釀酒廠做了這么多年還是害怕面對一屋子陌生人，他真為自己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