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這樣的條件非但沒讓我們感覺不適，反而更刺激起了大家的熱情。司機(jī)的嗓音好像比平常又提高了幾個調(diào)門兒：“哎！我們后樓一哥們兒去永定河灘粘鳥兒，昨兒回來了，我告你說啊，現(xiàn)在過黃雀兒了！一撥兒十七只，全讓丫給逮住了。七個雀兒，十個麻兒（七個公，十個母），鳥兒我瞧見了！我操！真牛B—”一邊說話一邊開車，連比畫帶回頭兒，手舞足蹈的。

老六也隨聲附和：“嗯！我們廠小趙他們前天去香山那邊也見著黃雀兒了，少，就五六只。他們沒帶黃雀兒‘誘子’，眼瞅著飛走了?！?/p>

“昨兒小軍他爸在動物園后身兒，用打籠兒還逮著倆呢！”三哥平常不愛出門兒，說的是我們樓下鄰居昨天的收獲。

我也爭著把我的見聞告訴他們：“反正昨天我去鳥市，看見大批的黃雀兒還都是東北運(yùn)過來的，本地鳥不多，一個兒半個兒……”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把有關(guān)逮鳥的消息匯總到一起，說得熱鬧非常。實(shí)際上誰都知道，這些消息對本次進(jìn)山粘鳥兒行動的幫助不大，但還得說—先過過嘴癮。

不知不覺汽車開出市區(qū)，駛上了盤山公路。整座大山黑黝黝的，從車窗往斜上方望去，只能看到山的邊際與墨藍(lán)色的天空形成一道模糊的交界線。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車前兩束強(qiáng)光把彎曲的山路照得異常清晰又略顯神秘，不管你照得多遠(yuǎn)，走得多快，它總是能隱藏在前方陸續(xù)出現(xiàn)的山坳里，讓你看不到它的全貌。路兩邊是被秋風(fēng)折磨得幾近枯黃的野草，就連粗壯的大樹也受不了這深秋的山風(fēng)，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樹葉由綠變黃，相繼離開自己的身體。還有那不甘在寒冷中默默忍受的楓樹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在凜冽的山風(fēng)中堅強(qiáng)地泛出這一年中自己最炫麗的顏色，在我們狹窄的視線里，點(diǎn)綴著一片片艷紅。車前這束強(qiáng)光在黑黢黢的山谷里就像一條短暫而有意境的風(fēng)景走廊，在綿綿的大山里快速前行，可這走廊的一邊是直立的峭壁，另一邊則是百丈的懸崖。

這一路當(dāng)然不會只是提心吊膽、擔(dān)驚受怕。當(dāng)你小心翼翼注視前方道路的時候，經(jīng)常會有松鼠在公路上橫穿而過，“嗖”地一躥，沒入路旁的草叢里。而野兔往往在車前的光區(qū)里向前跑上一陣兒，就如同向?qū)б芬粯訋к嚽靶?，等什么時候明白過來，這才?？柯放裕茨泷傔^它的身邊。偶爾也能看見刺猬大仙在路中間慢慢地踱步，這時我們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了，或減速慢行，悄悄地從大仙身旁繞過，或干脆停車，目送他老人家遠(yuǎn)去，這才驅(qū)車前行。車上的人也絕不敢有半分不敬，都靜默無言地注視著這圓滾多刺的法身大搖大擺地消失在黑暗中，以此來期盼這次出行的安全和順利。

由于每年都進(jìn)山粘鳥兒，所以地點(diǎn)是早就挑選好的，此地離公路不遠(yuǎn)，是在兩山之間的半山腰中橫出的一個廣闊平臺，方圓百米，種有成片兒的栗子樹，樹身不高不矮，晴天時鳥繞山飛行，這里是絕佳的下網(wǎng)之地。平臺下方是一片密松林，綿延至谷底，谷底是一條旱河的河床，由于多年無水，河床平坦寬闊，生長了很多高灌木。在中午太陽最毒時，茂密的松林是鳥兒喜愛的藏身納涼之處，而下方的河床，就是獵捕這些鳥兒的好場所。最可心的就是平臺的另一側(cè)，是個天然的水庫，水面寬大，深不見底。這水，對于在太陽下長途飛行的鳥兒來說，是具有莫大誘惑力的。這個場所，是我們經(jīng)過很長時間勘察，走遍了周圍的大山，才最終選定的?？梢载?fù)責(zé)任地說，從粘鳥兒的角度看，我們算是占盡了地利的優(yōu)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