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北京知青》6(2)

北京知青 作者:夏華博


你們別認為我是老賴皮白吃人家的,傻二也蹭過我,至少是一回,那是我們成了哥兒們后幾個月的事。這事我記得特清楚,民以食為天嘛,這樣的大事不記得長個腦袋干什么?

那是一個冬天的早晨,像往常一樣,我還是順路到他家,進了院子就叫他。通常,他總得拖個幾分鐘才出來,出來時手里還要捏著點兒吃的,這樣我就能蹭點兒。這次我剛叫了一聲,他就從屋里跑了出來,手里空空的,我聽見他家屋里有人嚷嚷,好像是他爸爸在發(fā)火,接著門被推開,他爸爸出來了,手里還拎著根搟面杖,嘴里喊著小兔崽子跑什么跑。傻二拉著我就竄出街門,他爸的搟面杖打到了那棵大菜椿樹上,菜椿樹掉了一塊皮。跑出街口,他告訴我,他爸打他了,還沒讓他吃早飯,說我們校長昨天晚上喝多了跟他爸告了一狀,說他要是再留級,學校就只能讓他退學,沒辦法幫他了。他苦著臉,揉揉肚子,說他現在餓得很。我說沒事,我媽給了我一毛錢二兩糧票吃早飯,我可以分他一半兒。我們一邊走一邊算,一個二兩的大火燒六分錢,可以剩四分錢,再加一分錢和一兩糧票就可以再買一個小芝麻燒餅,可是我們都沒有這一分錢和一兩糧票,傻二說他曾經在路上撿到過一分錢,如果幸運,也許還能撿到一兩糧票。于是我們特仔細地往地上尋摸了一通,就是見到一塊磚頭,都要踢一腳看看下面有沒有東西壓著,還是沒有發(fā)現有誰掉了一分錢和一兩糧票。那時候,大家過日子都挺仔細,因為我們實行的是合理的低工資(這是后來一位大學德育副教授給我們講課時說的,盡管他也抱怨他的工資太低,不過在下面聽課的人都認為他已經拿得不少了,因為他講的都是屁話),很少人有多少富余錢,一分錢能掰成八瓣花,可不容易在大馬路上發(fā)財啦。沒有辦法,我們買了兩個五分錢一兩糧票的豆餡兒燒餅,每人一個不偏不向。傻二三口兩口把那燒餅吞了下去,看著我細嚼慢咽的樣子,他咽了口唾沫拍拍肚子說他肚子還是空,要是再有點兒吃的就好了。

進了教室,幾個男同學正圍在爐子邊,邊烤火邊吃東西。爐子上還烤著幾片窩頭,教室里彌漫著一股烤玉米的香甜味兒。傻二湊了過去,鼻子嗅了嗅,指著爐子上那幾片香噴噴的窩頭片,露出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說:“喂,哥兒們,開點兒?!?/p>

開點兒是北京的土話,就是分我一點兒吃吃的意思。

“不——開!”那幾個同學七手八腳地把爐子上的窩頭片拿走塞進嘴里,起身走了,留下傻二尷尬地站著發(fā)愣。

等傻二回到座位,我遞給他半個豆餡兒燒餅,他看了看說:“哪兒來的?”

“我吃不了,”我小聲說。“還剩半個,你別嫌臟,這是我掰的?!?/p>

“我不嫌臟!”傻二一下把那半個豆餡兒燒餅塞進嘴里,故意大聲嚼著,吧唧著嘴,扭著頭大聲說香。

第一節(jié)課下課了,我看見傻二媽媽在教室窗戶外向里張望,連忙捅了他一下說:“你媽來了!有什么事找你吧?”

傻二跑出教室,不大會兒回來了,手里拿了一個紙包,打開一看,兩個烤白薯,還是熱的。他遞給我一個大的,“小博,給!”他咬了一口,哈著氣含含糊糊地說,“我們家還是我媽疼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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