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來迷迷糊糊地睡了許久,醒來時才知道被江水沖到下游,被一老尼發(fā)現(xiàn)救活了我。她是岳麓山千秋庵的住持,便將我?guī)У角镡中蒺B(yǎng)。宛姑命若,憶起當(dāng)初被吳道臺收留,服侍小姐,倒也過了段舒心日子……”
“原來春燕的娘家姓吳!”曾國藩此時方知春燕家世,就見宛姑點了點頭道:“誰知兩年后吳道臺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壞了事,被押到北京砍了頭,又牽連到了小姐,我便隨著她被賣到了窯子。開始時長沙城的千香閣老鴇見小姐不從,欲要打死她,卻被到此要賬的孫媽媽見了,就使了銀子買了小姐,帶著我到了燕鶯樓,其時還叫桃鶯樓。孫媽媽說不強求小姐,但要與老爺們喝酒唱曲,小姐無奈只好答應(yīng),時間長了也就成了后來的樣子?!闭f到這兒宛姑住了口,略慌道:“讓相公見笑,宛姑胡亂說得沒了章法?!?/p>
“你后來怎么流落到北京城的?”曾國藩好奇地問。
“救我的老尼法名清性,卻是個一百余歲的活神仙。她聽過我的身世后為我改名叫宛姑,推衍一番說本欲渡化我為她的女弟子,卻知我紅塵未了六根不凈,命中還有樁情愫之劫要過,便讓我來北京蘇家大院等候一人。說此人是‘干戈一動南方定,時值三更一了緣’?!闭f到這里宛姑微微漲紅了臉:“清性大師還說一入紅塵萬般劫難,如若有大定力跟了那人或可安度余生?!?/p>
聽過宛姑的話,曾國藩腮上的肌肉倏然跳了兩下,他已聽出“干戈一動南方定,時值三更一了緣”就是子城二字,卻不知如何接口。“曾相公,你可知小姐因何而逝?”宛姑突然間轉(zhuǎn)變了話題。曾國藩心中一悸,像劃動的琴弦般顫抖:“但聞其詳。”宛姑笑了笑,道:“我卻知道,實是亦如清性大師所言‘五色俱迷’罷了?!?/p>
曾國藩聽得朦朦朧朧,雙手據(jù)案而弓身向前沒有說話。宛姑續(xù)道:“如今遇到曾相公實是緣分,我卻應(yīng)是寶釵了?!彼醚氣O比做自己,自然是將曾國藩當(dāng)成了賈寶玉。曾國藩此時酒意正濃,已然無法細細分辨,聽完宛姑的話重重點了點頭才道:“小生何德何能讓姑娘如此眷睞,如今縱是傾家蕩產(chǎn)也再不愿遺憾余生了。”
“不勞相公為難,我是主動尋門,與這蘇家大院無甚干系,屆時相公拿了我的銀子與他們一些,這老鴇自不能多言。”說著緩步入堂,已然寬去外衣,露出貼身小襟來。曾國藩猶豫片刻,一時間漸感情欲難以自制,不自覺地跟了進去。就見宛姑面向南方雙掌合十,低低誦道:“多謝大師成全!”窗外,燈影婆娑,曉月朦朧,恍惚間曾國藩仿佛又看到春燕妖嬈的身影向自己走來,他不禁再次淚如涌泉:“你怎么走得如此匆忙?”
燈竟自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