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穆彰阿叫人去取金匱的時候,曾國藩已知此物非同一般??僧?dāng)穆彰阿捧出古籍,緩緩?fù)频皆鴩矍?,他業(yè)已完全折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眼中險些噴出火來。此籍原是一篇辭賦,題拓卻是醒目的“天馬賦”三個行書大字,但見行文縱橫捭闔、筆走龍蛇,有氣吞萬里之勢,果真稱得上風(fēng)檣陣馬、八面出鋒,確是米芾真跡無疑,而最后一方米芾的姓名字印更是確定了身份。
“這是米芾的真跡《天馬賦》,曾被圣祖爺康熙譽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币蛱岬娇滴酰抡冒⑦€刻意起身行了禮,他見曾國藩吃驚到極致的態(tài)度,也自得意萬分。接著又道:“朝中喜書法者甚多,但此賦可稱為藏品之首?!?/p>
“不想老師有此絕跡作品,今日得見真乃三生有幸?!闭f著話曾國藩又往前湊了湊,邊看邊順勢同穆彰阿聊起當(dāng)今朝堂諸位大人的興致所在,暗中一一記到了心上。最后待穆彰阿收起辭賦,兩人才重新歸座換茶。
“滌生啊,你要知道這書法其實是最吃工夫的,寫成一筆好字雖難,但獨成一家傳世下去恐怕更甚。老夫今生已然無望,要看你們年輕人的了。入了翰林就好比踏進(jìn)軍機的大門,以后要看各人修為。除詩賦之外,早對朝局政事有所見解亦不是壞事,不像有些翰林,墨卷講章,詩詞曲賦樣樣拿得出手,八股也還過得去,可問起政事經(jīng)濟來卻是一腦門的糊涂賬。”說到這兒穆彰阿端起茶碗來喝了兩口:“這一點我倒對你頗為贊賞,未出茅廬而定天下者如今少有啊?!?/p>
“老師過譽了,學(xué)生也是懵懂?!痹鴩犇抡冒⒌囊馑妓朴忠獑栐?,便豎起耳朵端坐聽真,果見穆彰阿正色道:“如今吏治敗壞,實是一篇真文章,不知道滌生有何所見?”
曾國藩想了想,站起身從容道:“整飭吏治是歷朝由盛轉(zhuǎn)衰之癥結(jié)所在,其中官吏之所以貪弊是其良心所泯,正風(fēng)日落所至。 ‘人之初性本善’,要想真正整飭吏治卻不能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應(yīng)從正世風(fēng)而起。正所謂世風(fēng)所正良心不滅,吏治定能長久,我朝自當(dāng)綿延萬載。故我皇登基以來雖屢頒律令,但由于履行不調(diào)而至空廢,在學(xué)生看來這吏治應(yīng)把‘正人心, 厲風(fēng)俗, 興教化’九字做國典頒布,讓大小官員時刻記于心上,亦如吃飯睡覺般自然,時日久了深入其心,屆時何愁吏治不寧?”
聽完曾國藩的言論,穆彰阿并沒有表態(tài),只是沉思不語,半晌才道:“滌生這番話確是忠忱謀國之言,如今世風(fēng)日下,無官不貪,似把三綱五常早做了耳邊風(fēng)。都是讀圣賢書出來的,每個到了任上俱成貪狼;無論吏部評的是卓異還是中平,最后一查都無不中第。今日皇上還和我提及此事,希望都放到你們這些新近的翰林身上了。望滌生亦好自為之,做我大清真正的藩籬之才。”
“是,滌生自當(dāng)謹(jǐn)記?!痹鴩肓讼耄值溃骸岸Y防乃三綱之本,興禮防督教化才是為官為人之正道。”
“嗯,此言不虛。如若持以為之,將來何愁不得高官重賚?” 穆彰阿站起身拉著曾國藩的手,言辭懇切道:“滌生啊,國家多事之秋更需你這等忠忱多才之士。你自去做你的翰林,有什么老夫能做的只需言語一聲便好。”
“多謝老師,滌生自當(dāng)粉身碎骨亦不忘老師教誨?!泵髦滥抡冒⒃谒@里拉攏人心,曾國藩仍激動不已,跪行了大禮。而穆彰阿卻看出曾國藩言語不俗,來日自當(dāng)成就大業(yè),如此押寶亦是為自己身后做安排,最起碼子孫后代在朝中有人照料。他想著又和曾國藩聊了會兒朝中掌故,直到二更曾國藩才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