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敬告我同志》,贊揚俄國早期革命黨的激烈,援以說明建設(shè)來自破壞,平和來自激烈。并舉中醫(yī)看病的原因,如熱病,先以苦寒祛邪,然后補以參芩。卻決不能先施補劑,以防熱邪不出矣。中國久處專制,有如熱病重且大,如不破壞(苦寒之方劑)而先建設(shè)(補劑),必將失利而得害。因此希望同志不把建設(shè)平和拿來作一己畏死怕痛的美飾名詞。第十篇《敬告我同胞》,對民眾致以深切的關(guān)注,哀其不幸,亦怒其不爭,希望人們能夠盡快醒來,“此固我同志諸君所日夜呼號,犧牲性命,以求遂此區(qū)區(qū)之希望者”。又說“吾最親之同胞,吾最愛之同胞,其甘為人詈而自居賤種乎?”民眾懂得了雪恥的必要及意義,則“吾雖為吾同胞百死而亦甘心矣”。一片天真,一片大義,一片血忱!讀之催人淚下難禁。
第十一篇《復(fù)妻書》,再次強調(diào)一己之犧牲,目的在為同胞請命。尤其“益恨專制之流毒,而使我同胞幾無一人能自由矣”,決非為自我報私仇,希望他妻子亦有這種愛國精神,如果“子若志不在此,則人間之富貴安樂,自可操券而得之,亦以子之年華才貌足以相當(dāng)矣”。意在盡為人夫者應(yīng)盡之責(zé)。第十二篇《與妻書》,為平生最后一封家書,詳細討論生與死的哲學(xué)意義。貪生怕死之輩不管活得多長久,與秋蟬朝菌無甚區(qū)分,且吃且睡的人生“多壽有何所用?雖如彭祖,亦不過飲食之較多于人”。就生死問題多側(cè)面比較權(quán)衡,認(rèn)為“生必有勝于死,然后可生;死必有勝于生,然后可死”。深信作為體質(zhì)的小我消失之后,精靈的大我必將播于千秋。
第十三篇《與章太炎書》,以觀先生行、讀先生言而生發(fā)“頂禮膜拜”之大敬畏心。章太炎先生是近代有大思想、大學(xué)問、大氣魄的革命家、哲學(xué)家,在知識分子及青年陣營中影響深遠。他的學(xué)生魯迅、錢玄同、許壽裳、周作人等,都是后來新文化運動中的主將,作者冀盼太炎先生在潛意識中能知道四萬萬人還有他這一個崇拜者。從前無緣謁見,但曾尚期望國族獨立之日相聚,現(xiàn)在作者決死之心已定,期望化為泡影,“而今已矣!”生前不可能了。這是非常蒼涼的感傷。原來還打算以文學(xué)作品當(dāng)面求教于章先生,也只是一場夢幻了。這時章太炎因1904年的《蘇報》案,被清廷投入囹圄,在獄中仍秘密籌劃組織光復(fù)會。作者寫此文時離章太炎刑期還有一年。所以作者寫道:“危哉!先生。計先生出獄之期在邇,飲食起居,不可不防他人之隱害?!睈鄞骶熳⒅?,直可懸諸日月?!栋禋r代》這篇論文,他也希望太炎先生日后能夠了解?!按酥兄笠?,問之同志某君便知?!?/p>
寫完這一節(jié),那些生死關(guān)頭,最難打破的障礙,也都算有所交代了。那第十四篇,也是最后一節(jié)《與同志某君書》,在前文已曾提及,這位某君,就是革命家趙聲。他南下應(yīng)中山先生之召,組織民軍起義,與作者吳樾志同道合,系刎頸之交。火車一發(fā),彼此天涯,而對方“猶竟在想象之中”。無情未必真豪杰,多情亦正是革命青年的本色啊!作為同輩人,他亦不忘告誡朋友,強調(diào)他自己暗殺而殉國較容易,而對方南下組織起義還要克服諸多困難,因為清廷的走卒大臣中,確有狡獪深心、長于陰狠之計者在。這些人為防革命黨的傾覆,而有臥薪嘗膽的行藏。他認(rèn)為這些人從這方面說“不愧自居貴族”。因而革命的壓力和阻力都更大了。為了證明這種看法,他特別函送了幾張《京話日報》,上面刊有清廷貴族包藏禍心的文章,目的在使革命的同道防備!珍重!自己即將粉身碎骨,而猶耿耿篤篤心細如發(fā),替戰(zhàn)友著想!仿佛兒女情長,實則英雄本色。這和秋瑾得知徐錫麟噩耗,“坐室泣下”(陶成章語)情愫出于同一心理。若吳樾烈士者,真正是國族的精英,國家的干城!停停蓄蓄,拍案嘆息,先烈舊事往來胸中。筆者讀完這篇血性文論,淚為之涌出滿面,心為之酸惻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