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這段日子,林子的戀人是誰,也許你也猜出來了。是火車上幫他寄信的可愛列車員。列車員常年奔波,每天結(jié)識各式各樣的人,可從沒有遇到過在“況且況且”的夜行火車上寫信的浪漫男孩。不過依我看來,林子固然浪漫,但很有可能也是別有用心的,估計一上車,就瞄準那位列車員姑娘了。而以他的經(jīng)驗,很快就能摸準列車員的心思。于是通過寫信、請她封信、代寄……默默而穩(wěn)準地對她展開攻勢。
你看嘛,他實在沒什么東西要寫給我,但想著一定要營造出一種獨特的氣氛和一種曼妙的節(jié)奏跟調(diào)子,于是只有摘抄點報紙上的內(nèi)容,這樣他就有機會,按照自己的套路從容有序地下手了。林子生長在安徽一個小鄉(xiāng)村,和誕生詩人海子的村莊很近。家庭普通,上面有七個姐姐,唯有他一個男孩。如此,林家祖輩的“雄性”大概都集中地傳承在他的身上了,他極度悶騷、情欲旺盛,有些時候容易使人產(chǎn)生誤解。
有一次林子去Banana迪廳。跳著跳著,很快就與一個婦人對上眼了,后來婦人將他帶回家,云雨一夜。早上林子起身走時,婦人把早就準備好的放在窗臺上的一疊錢,叫林子拿走。林子頓時羞愧難當,趕忙拒絕:不要,不要,我、我不是的……你誤會了!
婦人頓時露出一種鄙夷的神色說,哎,別裝了,拿著走人吧。而后扭過頭,佯裝睡去,再不搭理。
林子拿著那疊錢,走出小區(qū)、來到街上,當時還早,布谷鳥叫完了最后幾聲飛去了另外熟睡者的夢里;路燈行將熄滅,行人、車輛、一晃而過的野貓?zhí)搶嵔惶妫凰客坎恢碓诤蔚?,感覺真像是只迷路、荒唐、局促的鴨子。林子初中畢業(yè),大概十四五歲就來到北京闖蕩了,他們安徽有很多在京城做美發(fā)行業(yè)的人,他順利地成為其中的一員。他跟我說過,很多年下來,除了幫客人弄頭發(fā),就是和店里的員工們打麻將,上迪廳跳舞尋刺激,日子過得渾渾噩噩。但也就是在那些漫長的日子,他內(nèi)心有了對孤獨的深刻認識;也曉得通過怎樣的手勢、力度和感覺,能使他的女性顧客獲得最大限度的享受。
而當他開始喜歡閱讀,已是很后來的事情了。他視王小波為偶像。而且只要王小波喜歡的,他都喜歡:李銀河、杜拉斯、羅素、昆德拉、尤瑟納爾、薩爾曼?拉什迪、卡爾維諾、迪倫馬特、馬克?吐溫等等。但我們初次見面,他贈送我的書卻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藍色封面的《海子詩選》,還題寫了一句話:小鐘,這本我的老鄉(xiāng)詩人的詩,你會從中有所吸取的……
那時候我唱歌的酒吧比較出名,網(wǎng)絡(luò)又沒有開始盛行,于是原創(chuàng)音樂酒吧成了文藝時尚男女的最佳去處。就是那個時候,我寫了《不要留我陪你過夜》,搞得每晚上臺之時,大家都喊“過夜、過夜”。林子就是被一個長期泡酒吧的女人領(lǐng)來的,他們與我面對面,想說又沒什么話題,感覺怪怪的,我也看不出來他們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我正借故起身離開時,林子不失時機地亮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海子。也許真的是厭倦了,沒多久林子就辭掉了城里發(fā)廊的工作,通過朋友介紹,在郊區(qū)一家私立中學承包了一個美發(fā)室,這樣他覺得相對清靜些,有更多的時間讀讀書、寫寫作。也跟從前的迪廳、女人和麻將作個徹底了斷。那段時間他很是用功,連續(xù)兩期《天涯雜志》上都刊登了他作為讀者來信的文字,搞得我們都很激動。于是他再接再厲,寫了評論文章和小說數(shù)篇,其中一篇《你吃過我做的早餐嗎?》尤為打動人,寫一個只有五六歲卻異常早熟的小女孩,她的父母皆為外來農(nóng)民工,每次父母出去打工賺錢,女孩就獨自玩過家家的游戲,請很多好朋友和可愛的動物來吃飯。
接下來,林子每周末都去朝陽公園,免費為農(nóng)民工理發(fā)。一邊理發(fā),一邊和他們交談,傾聽他們的悲喜生活、失落愿望、來路去處……而后整理文字數(shù)十萬。不久,他的事跡被許多報社的記者發(fā)現(xiàn),成為當時社會熱點?!侗本┣嗄陥蟆愤B續(xù)幾周登載了他和農(nóng)民工家常又深度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