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發(fā)師的情人
常言道: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現(xiàn)在從我筆端蹦出來的人就叫林子,從前他也是一只飛來飛去、飄忽不定的鳥。
搬家收拾舊物,一張陌生女人的照片從一個信封里溜了出來。她相貌平常卻也清秀,頭扎馬尾,手插褲兜,面帶微笑,站在海邊。身后一艘輪船,看不出來是遠航歸來或即將起航;灑在海面上的那抹不太明朗的紅色,也叫人不好辨認是朝陽還是夕陽,一如為她拍這張照片的她的短暫戀人林子,你不知道他埋頭緊緊抱擁著一個女人,究竟是相逢的快樂還是別離的不舍。
信是2003年10月22日林子從青島寄給我的。字里行間可以感受到他的落寞和苦澀,以及對于明天的憧憬和希冀。不可避免地,他又談到了理想和現(xiàn)實:……理想成為向上溯源的一種記憶資源,向下則是硬邦邦如鐵的事實,這在多數(shù)人的人生中是多么凄涼的畫卷——理想只能在記憶中找尋,現(xiàn)實只能匍匐在碗筷及床上,如同我們一起走過的后海、潘家園舊書市、美術館三聯(lián)書店,它們沒有留下我們一絲痕跡,可是當初我們走過時,分明是有所憧憬的……
幸運的是,不論他走到哪里,寂寞有多深重,身邊總是不缺女人。作為多年的朋友,我也搞不明白,他是天生具有強大的女人緣,還是當他鎖定一個目標后,就會發(fā)起鍥而不舍的猛攻,如軍事行動,不管用多少炮彈、做多少犧牲也在所不惜,直到攻占那個山頭為止!可不,剛?cè)デ鄭u落腳沒多會兒,他就捕獲了這個叫“帆”的女人的芳心,他們狂戀著,帆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在青島銀川路一個叫海牛新村的地方,經(jīng)營著他們的“大眾之友”發(fā)型屋。林子言,雖然目前經(jīng)營上比較緊張,但有女友相伴,可以預見一切將會好轉(zhuǎn),他將開始收獲幸福?!扮姡瑸槲易80?!我確實在品嘗這種味道。”
哎,類似的祝福,我不知道已經(jīng)為林子祝福過多少次了。果然,不到一年,他就告別了青島和帆去了另一個小城。就在離開青島的火車上,他又寫了封信給我,在蚌埠換乘列車,停了幾小時,他托列車員將信封好寄了出去。信尾他問我,有沒有感覺到這封信字體的蠕動?“那是火車的作用力,還有旁邊一位仁兄瞌睡的晃動力?!毙爬锼麑τ谠诤_叺纳?、愛情及為何突然離開只字未提,只是摘抄了一份報紙副刊上的短文《窗》給我。
抄寫的文章我說不出來是好還是不好,但其內(nèi)容,那么多年過去,我卻沒有忘記,很有《讀者文摘》的味道:兩個病人同住一小病房,唯有一扇窗戶聯(lián)通外面的世界。一病人每天下午需要坐起來用儀器從胸中抽取積液,而他病床正好緊靠小窗,這樣便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另一病人只能日復一日枯燥地干躺著??看暗牟∪嗣刻觳粎捚錈┯謽O其生動地給病友講從他窗口眺望到的美景和故事。聽者每每入迷,仿佛自己親眼目睹了外面的一切。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干躺著的那位開始心生嫉妒,憑什么他可以獨享眺望窗外的樂趣呢,他想換位置!有一晚,他想著心事沒有睡著,靠窗的那位開始咳嗽,聽著十分難受,而且?guī)状闻Φ叵肷焓职粹徍艚凶o士都沒成功。他冷冷看著,沒有援手,直到病友呼吸逐漸減弱,停止呼吸。如愿以償,他可以換到靠窗的病床了,他覺得很舒服。等醫(yī)生走后,他強忍劇痛,用胳膊肘子支撐著,吃力地望向窗外——窗外,只有一堵冰冷的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