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沒有，他想讓我一會兒去找他玩。”我干笑了幾聲，“他老是游手好閑的?！?/p>

“你可得當心點兒?！?

“遵命，媽。”

媽媽把裙子放在一旁，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看著我說：“別跟這里的其他孩子走得太近。阿金，你記著，如果你老是跟他們一起玩，說話、學(xué)習(xí)、做事都變得跟他們一樣，不出一二十年，你就會跟現(xiàn)在那些大些的女孩一樣，在工廠的縫紉機前重復(fù)做著相同的事，一直做到老。當你老到連那個也做不了了，就會像吳太太一樣剪線頭?！?/p>

她頓了一下，像是在猶豫該不該繼續(xù)說下去?！按蟛糠秩嗽僖矓[脫不了這種生活。我或許也來不及了。我做優(yōu)雅的音樂老師的日子已經(jīng)到頭了?！笨吹轿沂艽斓谋砬椋瑡寢屭s緊安慰我：“這沒什么的。父母的責任就是盡一切可能讓孩子過上好日子。而你，別忘了你是香港那所小學(xué)里最聰明的孩子。沒什么能抹殺你的才智，不管你現(xiàn)在的老師有沒有認識到這一點。最重要的是，除了你自己以外，沒人能改變你。”她把我拉到跟前，低聲說：“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帶到這兒來?！?/p>

這是媽媽唯一一次表露對來美國這個決定的后悔之意。我現(xiàn)在明白了我的任務(wù)。我把臉埋在她的肩頭：“我會讓我們倆都離開這里的，媽媽。我保證?！?/p>

我決定下周一回去上學(xué)。爸爸已經(jīng)不在了，沒有其他人能把媽媽從這種生活中拯救出來。一想到媽媽年老體衰時還在工廠剪線頭的畫面，我便無法忍受。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個決定讓我松了口氣。我逃學(xué)在家度過的分分秒秒都充滿了內(nèi)疚和恐懼，還有寒冷、饑餓和孤獨。在我內(nèi)心深處，我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永遠這樣逃避下去。上天又給了我一次機會。借著感恩節(jié)假期，我在重回學(xué)校之前又多了幾天時間來編造理由，解釋我為什么缺了五天的課。我們一個挨一個走進教室后，博加特先生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的請假條呢？”

好在我聽懂了他讓我交個“條”，而且我知道需要交個東西來解釋我的缺課。我遞給他自己精心偽造的一張假條，內(nèi)容參考的是我原來的英文教科書：

親愛的先生：

金伯利生病了。給您添麻煩。

您忠實的

張?zhí)?/span>

博加特先生看了一眼就把它丟在一邊，什么也沒說。我溜回第一天坐的那個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