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見冬妮婭(7)

再見冬妮婭 作者:毛喻原


不過還好,她進去后待的時間并不長,大概三四十分鐘后就出來了。盡管僅僅是三四十分鐘,但我卻覺得特別漫長。

出來后,她很抱歉地對我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p>

我很大度地回答了一聲:“嗨,沒事?!闭Z音洪亮,語氣剴切。

然后,我把她送回家。實際上只送到8815部隊師部的大門口,那個有解放軍戰(zhàn)士握槍站崗的崗?fù)づ赃叀N也挥浀梦覀冊诨貋淼穆飞险f了什么,多半是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傻乎乎地走。不過,在這種傻乎乎的狀態(tài)中,我并沒有感到絲毫的乏味和沉悶,反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盡管這興奮伴隨有某種驚悸與恐懼,但它無疑已基本接近于一種激動和幸福了。和去的情況一樣,我仍然記得那風聲、她的腳步聲和我的心跳聲。

在372之行后的一段時間,我們家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些怪事:隔一段時間,瓷缸、米壇里或桌子的抽屜中就會出現(xiàn)一包包禮物,諸如白糖、干果、月餅之類,而且包裝得很規(guī)整、很漂亮。在那個年代,這些東西算得上是稀有珍貴之物,不僅貴,而且全是計劃供應(yīng)。即使有錢,你也很難買到這些。所以,它們通常會被當作走客串門互贈互回的貴重禮品。起初,家里人還以為是哪位親戚走人戶留下的,但當這些東西不斷地出現(xiàn)時,我就覺得蹊蹺了,因為世界上實在不好找這樣的只留禮物不留名的親戚。至少在我知道的親戚中沒有這樣的雷鋒式的好同志。后來,我才把禮品提供者的角色懷疑在了王雅玲的頭上,因為自從陪她去372看她弟弟以后,她又來過我們家好幾次(只是這幾次來不是為了幫鐘敏遞什么條子,我當時也沒有去多想她為什么要來我家)。一般都是午飯后來,坐到離上學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她就先行一步去學校。我與她拉開一個時間差,臨上課鈴拉響前兩分鐘坐進教室。我猜想,這些東西就是她中午來的時候趁人不注意悄悄放在那些地方的。更有可能是這種情況,說不定哪幾次她中午來的時候,正好碰上我家里沒有人,她完全可以從從容容地把那些東西放在我們家的那些地方。

為了把情況弄清楚,有一次放學后趁沒有人,我把她叫住,問她:“王雅玲,我問你一件事,你必須如實告訴我,我們家的那些白糖是不是你放的?”

聽我這么一問,她開始是怔了一下,隨即冷靜下來用眼睛直直地盯著我,一味地笑而不答,但臉上明顯有一種像有什么鬼把戲被人當場戳穿的那種輕微的尷尬。我想,既然她笑而不答,那肯定就是一種默認。于是,我對她說:“以后,請不要這樣,這樣不好。”實際上,我當時并沒有任何可以說服她這樣為什么不好的理由。我也弄不清楚為什么當時要那么說。她站在旁邊,只是笑、點頭、咬嘴唇,一直沒有說什么,臉明顯紅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一天傍晚,大概是六七點鐘,當時帥新勤和毛明康(前者是我初中的同學,后者是我小學的同學)正在我家玩。我記得我們家的燈壞了,當時,帥新勤正踩在一個板凳上幫我家換燈泡,這時,毛明康站在外屋向里面吼了一聲:“毛喻原,有人找?!甭曇魺o比洪亮。我朝門口看去,突然,眼睛一亮,精神為之一振,發(fā)現(xiàn)王雅玲來了。她那天穿得很漂亮,人好看極了。我把她招呼進里屋,里面正在“施工”,顯得亂糟糟的,她見我們正在忙,啥也沒說,只是站在一旁看帥新勤換燈泡。這時,發(fā)生了一件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事:自王雅玲進來后,帥新勤換燈泡的那只手就一直在打抖,不僅手在抖,甚至整個身子都抖,就像篩糠一般,不管怎么努力,即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始終不能把燈泡旋進絲口里面去。仿佛整個人在痙攣似的,這種手抖的狀態(tài)至少持續(xù)了兩分鐘之久,結(jié)果還是沒有把燈泡換上。我只好叫他下來,親自爬上凳子把燈泡換了了事。我當時也弄不清楚,這究竟是為什么。心想,難道是王雅玲的突然出現(xiàn),頃刻間打亂了氣場,破壞了平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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