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日本學者石川禎浩的研究,大約在1920年前后,李大釗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成了一名馬克思主義者。理由是:“李大釗在1919年下半年寫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和翌年1月寫的《由經(jīng)濟上解釋中國近代思想變動的原因》里,對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以及‘經(jīng)濟決定論’尚存有疑問,而在1920年,他就消除了對唯物史觀的懷疑……李大釗與日本社會主義運動之間的紐帶,也與他逐步接受馬克思主義一樣更加強大起來?!?/p>
所謂與“日本社會主義運動之間的紐帶”,是指1920年底,李大釗加入了社會主義者大杉榮、界利彥等在東京成立的“日本社會主義同盟”。據(jù)現(xiàn)存日本法政大學大原社會問題研究所的該同盟的花名冊顯示,有幾位會員的名字疑似中國人或朝鮮人,但著名者只有李大釗。另一位當時滯留北京的日本會員是丸山幸一郎(1895~1924,筆名丸山昏迷、昏迷生),是當時的日文報紙《新支那》和《北京周報》的編輯、記者。石川認為:“可以肯定地說,介紹李大釗加入日本社會主義同盟的就是這位丸山?!?/p>
丸山昏迷在北京的日本人圈子里很有名,有很多中國知識分子的資源,他的名字也曾在《魯迅日記》和《周作人日記》中多次出現(xiàn)。當時也住在北京的日本著名教育家、櫻美林學園的創(chuàng)立者清水安三(1891~1988)回憶說:“最早接觸北京的思想家和文人的,實際上是丸山昏迷君,許多日本的思想家和文人來游,都是丸山昏迷君陪他們到周作人和李大釗先生家里去的。說實話,我自己也是該君陪著去拜訪周作人和李大釗的?!?/p>
清水其實與李大釗是老相識,早在李大釗留日時期,便曾登門拜訪過他。當時是通過另一位丸山—丸山傳太郎牧師的介紹,李大釗就住在這位丸山牧師所開設的丸山學寮里。學寮位于山吹町,離李大釗就讀的早稻田大學很近便。兩層小樓,面積不小,約有40坪,住著幾名中國留學生,身穿立領學生服的李大釗是其中一位。每逢周日,他們便在樓上兩間相通的房間里舉辦主日聚會活動,日本學生總有十數(shù)人參加。清水印象最深的是,唱贊美詩的時候,李大釗彈管風琴為大家伴奏:“看著這位日后的共產(chǎn)主義者‘大物’,在周日學校里彈奏贊美詩,那真是有趣的光景。然而過去的信主之人,卻轉向成了共產(chǎn)主義者。”筆者從未見過對早年李大釗皈依基督的記錄,但早稻田時代,李大釗確實曾修習過著名基督徒教授阿部磯男的社會政策課程。
多年后,清水再次見到李大釗,是在北京大學教授陳啟修做東、為日本客人接風的宴會上。七八個人,都是從日本回來的“海龜”,因為是歡迎日本人,所以宴會上大家都說日語,久別重逢,不勝唏噓。兩人的距離一下就拉近了,從此過從頗密。
清水去李大釗家,即使沒有20次,也有十四五次。他說:“那時候,我經(jīng)常和丸山昏迷君、鈴木長次郎兄一起去拜訪他,他的家是我們在北京最愉快的去處之一。”李大釗家位于《魯迅日記》中屢屢出現(xiàn)的山本醫(yī)院附近,西單往北,第一個或第二個胡同向西拐,一間朝北的屋子。李大釗家中等人家模樣,與陳啟修、胡適的宅邸相比,樸素得多。門柱上有孔,孔里穿著鐵絲,鐵絲的前端系著一塊小木牌,一拉木牌,便響起“丁零零”的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