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右運動中我在兩次批斗會上的發(fā)言

錢理群

2008年伊始，我的大學同班同學賀永新先生給我寄來了一段文字，這是從我們班被打成右派的江之滸先生所寫的回憶錄《夜闌，濤聲依舊》里復印的，文中赫然記錄了 1957年反右運動中我在班級批斗會上的兩次發(fā)言——

1957年 10月中旬批斗會發(fā)言

錢理群：民主自由問題。你污蔑國家，說在我們這個社會公民權利沒有保證。給呂慶仕的信中（按：呂某是江之滸在外地某大學讀書的同學，江在給呂的信中介紹了北大運動的情況，并談了他的看法，這些信在反右運動中就成了他的主要罪證）故意歪曲事實，借黃必達（江注：中文系黨總支委員）自殺一事說：“在我們國家里，事實真相永遠不會清楚”。引張元勛、沈澤宜的話：“我們貼出這首詩，難保不進監(jiān)獄”，為什么要別有用心地引呢？想這樣封住黨的嘴。“五七年肅反缺乏理論根據(jù)，有些人被莫須有的罪行投入監(jiān)獄”。肅反搞清楚歷史問題，為什么是“失去了人的尊嚴？”借大字報上的“為鬼申冤”，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胺ㄖ撇煌陚?，這是‘三害’猖獗的原因”，說我們國家無法，我國有憲法，有人民的法制，這些都保證了公民的權利?！啊Α肿涌梢苑阜?，而不受應有的處分’，高崗、饒漱石、張子善、劉青山不是黨員？一直把對黨的仇恨埋在自己心里，到時候就按捺不住自己。“現(xiàn)在不擴大社會主義民主不行了”，企圖揭竿而起。實際上是說“人道之光必明，‘三害’之仇必雪，不擴大民主不行”，學生會人員產(chǎn)生是提幾個人選幾個，人民代表也是等額選舉，“簡直作孽”。候選人是協(xié)商出來的，一致通過也是經(jīng)過充分討論的，難道美國的民主才是民主？廣大人民興高采烈的選舉他說是“作孽”。他一方面對我們仇恨，一方面又像笑面虎。他說，在我們社會沒有民主，他要爭取的是反革命的民主。整個信中打了民主、自由的旗幟，企圖推翻黨的領導。自己寫的還賴得了嗎？不要以為自己聰明，應放老實些！

1957年 11月 3日批斗會發(fā)言

錢理群：關于等級制度和新聞自由。我的父親也是國民黨的高級官員，逃去臺灣。如果說江處于十八層（地獄），那我就要處于第十九層。但從上海一解放到現(xiàn)在，我沒有感到受歧視。我加入少先隊，擔任少先隊職務。高一時我不是團員，組織上分配我做輔導員。在我們社會中，黨對于剝削階級出身的并不歧視。黨應該不應該加強對工農(nóng)子弟的培養(yǎng)？他對培養(yǎng)工農(nóng)干部不滿。我們國家是以工人階級為領導，以工農(nóng)聯(lián)盟為基礎的國家，不注意培養(yǎng)工農(nóng)子弟，還成什么社會主義國家？他反對這一點，正是反對我們的社會主義性質(zhì)。無可諱言，剝削階級出身的，一般是不同黨同心同德的，必須要得到改造。他為什么成為右派，怎么不從階級出身找根源呢？到底是受到歧視，還是他自己不改變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