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剩下的都屬于你 17

剩下的都屬于你 作者:徐星


“我也是!”從車廂那邊傳來一聲喊,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西庸正撥開人群擠了過來,剛好汽車進站,西庸擁著那婦女推著我說:“下去說,下去說?!?/p>

那漢子又打量了西庸一眼,頗為自信地下了車,沒等我站穩(wěn)他就拉開了架勢,緊接著當(dāng)面一拳打了過來,這一拳打得我腦漿迸裂,眼前金星飛舞,我兩只拳頭照準(zhǔn)他那張狗臉猛擊,西庸從后面牢牢地抱著他的腰,一邊試圖把他兩只手一起抱住,那家伙看起來訓(xùn)練有素,我居然沒有一拳擊中他,反倒被他連擊了幾拳,他往下一蹲不知怎么西庸就被他摔出去幾米開外,我又撲上去抱著他,同時喊著那婦女一起去公安局,這時我發(fā)現(xiàn)那婦女早就沒有了蹤跡,我一下喪失了斗志,被那家伙像扔破衣服一樣扔了下來,他得意萬分揚長而去。

我滿臉掛彩,身上的圓領(lǐng)汗衫被撕破了一個口子,西庸在那邊捂著膝蓋一邊兒哼哼一邊兒罵著:“這他媽該死的臭娘們兒!”

我渾身酸疼吐出了一口血水,腦子里“嗡嗡”亂成一團,但這并不妨礙我悲涼地想到:在這片土地上,不用說那個五大三粗的性欲倒錯狂,你要是每天碰到這婦女一類人,你還能對這片土地抱有什么希望?

我們倆一瘸一拐地走到大橋上,西庸沉默不語,趴在橋欄桿上凝望遠方,我知道我和他之間的齟齬已煙消云散。

夜色闌珊,橋上華麗的燈火閃爍,我覺得這大橋就像是這無賴城市的無賴大腿一樣,極其無賴地橫在寬闊的江面上,江水嗚咽著逃向不可知的去處,我們在橋上流連了一會兒就到橋洞里安頓好睡袋準(zhǔn)備睡覺,準(zhǔn)備好好歇息一下兩具剛剛挨了暴打的身體,非常及時地來了一個警察,我們用西庸的“黃牌兒”搪塞了半天,但是無法說明我身上和臉上的血跡,還是被他帶到了派出所,盤問了我們幾乎一整夜,黎明時分才被趕了出來,我們絕望地在這陌生的城市的街道上溜達。

中午時分下起了小雨,西庸因為從未乘過輪渡,我們趕到碼頭,西庸去買輪渡票我照看自行車,好一會兒還不見西庸過來,遠遠望去只見西庸那顆長著幾根茅草的頭頂在一大片頭頂中無望地擠來擠去。一會兒他舉著兩張票奔了過來,身上水淋淋的,他自己的汗水和別人的汗水還有臭烘烘的雨水混雜在一起。

“這地方的人怎么老跟要起義似的?”西庸厭惡地說。

“剩下來的本來就不多,不搶怎么辦?”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什么???這輪渡票永遠也不會買光,什么剩下的不多?”

我不想給西庸解釋到底是什么剩下的不多,我想有辦法的人總不至于為了過江在這玩命,剩下一大幫沒辦法的人你讓他們怎么辦?他們都認為自己可能是僥幸地能從剩下的什么里多得到一部分的人,于是他們就互相仇視、互相厭惡,在他們的心理上一切的一切都是所剩無幾的,他們除了別人剩給他們的、不一定就是輝煌無比的來世以外一無所有,來世也許是那些人從所占有的東西里面挑來選去,認為是不再值得占有了的東西,于是他們讓給了你,同時還給了你光榮,讓你做國家的主人,你是主人了你還要求什么呢?

“到底你說什么剩下的不多呀?”西庸還在刨根問底。

“雞巴!”我不耐煩地說。

西庸不再多嘴,我們倆站在船舷邊上,向遠處眺望,江面上的巨型貨輪時隱時現(xiàn),不時地拉響一聲汽笛,發(fā)出疲倦的老牛一樣的叫聲。

“老板你看,”西庸指著掛在船幫上一排靠岸時抗震用的汽車外輪胎:“怎么掛了這么多救生圈呀?”“要是不套上那玩意兒救生,恐怕死得還慢點兒?!?/p>

西庸的可愛就在這兒,他并不是存心幫你開心,有的時候是他的憨勁兒讓你不得不開心,這次浪跡人間是他第一次離家遠行,沒有這次經(jīng)驗我估摸他也會像大部分中國人一樣,守著一個地方一直吭哧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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