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茉莉香片的氤氳(1)

張愛玲情傳 作者:溫暖


張愛玲的母親和小姑,被后世譽為可能是歷史上最默契合拍的一對姑嫂。傳說她們同在阿爾卑斯山滑雪的時候,小腳的嫂子比大腳的小姑滑得還要好。這是多么令人羨慕的一對搭檔!那積雪終年不化的巍峨山峰,此時的峭拔凌厲,仿佛也預(yù)示著她們是沖破封建沒落家族牢籠的女騎士、女獵手。然而母親的興致,大抵是為著領(lǐng)略一下西式教育的氣息便夠了,她樣樣都學(xué),不求專精,提示著她是一個交際人物,而不是遠赴重洋專為治學(xué)的女學(xué)者。

她為了練肺而專注唱歌,雖然總會比鋼琴低半個音階,小姑張茂淵卻全然不介意,仍然一唱一和地為她伴奏,就這樣琴瑟相合,不亦樂乎。當(dāng)張廷重落魄之時,一封家書打動了黃素瓊那久已期盼母子重聚的心弦的時候,這個世家公子對情感的狡詐和虛偽也再次令黃素瓊和張茂淵,與那個破落的家庭扯上了仿佛永遠擺脫不掉的關(guān)系?;貒奶雇究此骑L(fēng)平浪靜,家庭的枷鎖卻再一次困住了她們的靈魂。

打麻將時的煙氣、喧鬧,吊嗓子時的尖利的聲調(diào),舞池之中翩躚的舞姿,還有鋼琴和油畫造就的淑女風(fēng)范,此時都一并被生活的藤蔓纏繞住了。身為社交中人的黃素瓊,此時早已改名黃逸梵,飄逸瀟灑的西洋風(fēng)格,還有梵天和仙女般浪漫悠游的自由日子,也如鏡花水月般,一去難覓。張廷重那首詩,的確顯出一筆才情,“才聽津門金甲鳴,又聞塞上鼓鼙聲。書生自愧擁書城,兩字平安報與卿”。寫得何等深情款款,不免讓人涕淚漣漣。這些沒落時代的公子王孫的后人,正如胡蘭成這個漢奸文人一樣,是情場老手了,最懂得女人的心,由此也可以讓人悟到,為什么張愛玲作品中的男性形象會是如此鮮明。原本,她周遭這樣的人是充斥著全部空間的。

只有一個男人,就是張愛玲的弟弟,在她筆下,仿佛是這個時代摧殘下的受害者之一。他們雖活在未來,卻不知如何才能走上通向未來的坦途。弟弟張子靜,在張愛玲的意象里,比自己長得漂亮,濃眉大眼,國字臉。顯然遺傳了母親的端莊和大方,弟弟果真要比做姐姐的長得美么?也許,她既這么說了,我們就該相信。她因比弟弟只大一歲,想是當(dāng)時母親剛生完她,又緊接著生了這個弟弟的緣故,所以弟弟身體沒她好,她能吃的東西,弟弟卻不能。而且,作為女孩子的她,肯定要比弟弟會說話。于是這個弟弟,便更成為這個沒落家族的似有似無的點綴品。表面上是男孩子,連他的保姆都比姐姐的保姆要硬氣許多,其實,他同姐姐一樣,也是家庭不幸的最大受害者,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愛玲因求學(xué)可以長期住校,但弟弟張子靜卻沒有這個福氣。所以每當(dāng)她從學(xué)?;氐郊抑?,就會聽到關(guān)于弟弟如何不聽話的傳言。他是多么的忤逆,逃學(xué),沒志氣,聽得多了,便覺耳朵長繭,也無甚新意了。自顧不暇的張愛玲,只有漠然相對,或聽之任之。對小她一歲的弟弟,她是沒能力負什么責(zé)任的。仿佛童年游戲里那一升一降的蹺蹺板,你只能坐在上面看著它遵從游戲規(guī)則時對你的擺布,卻阻擋不了它用上上下下之間的徘徊帶給你的一絲歡愉。畢竟,童年時代能有一個弟弟做伴,還是快樂而欣喜的。

這個家族,姑姑八十五歲尚在人世,而弟弟張子靜也在八十八歲高齡的時候,仍能著書回憶家族的興衰歷史,回憶故去的姐姐。張愛玲比起這些親人來,七十五歲的年齡辭世,實在不能算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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