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老師。徐曉是圈子里的狠角色,眼光高標,又有著令人瞠目的操作能力。 她當年寫的《半生為人》影響深廣,觸動了萬千讀者的心。作為財新的首席編輯,近年又給很多知識分子結集出書,能把有深度的書出得有影響,這是本事。
跟徐曉老師打交道,是從給財新寫女性專欄開始的。蒙徐曉老師法眼垂青,覺得我能在她那大家云集的文化版面上占有一席之地。于是,請劉蘇里兩口子作陪,第一次見識了著名的“徐曉的客廳”。那天,王力雄、慕容雪村、陳冠中伉儷、劉蘇里伉儷、梁文道、梁曉燕等一屋子讀書人。去之前我就打定主意婉拒,沒那個金剛鉆,沒的忝列門墻折辱了人家版面。結果,徐曉老師一直不說約稿的事。倒是先用她奇絕的紅燒肉和咸蛋南瓜餡兒的餃子一舉拿下了在座的各位賢達??偸沁@樣吧,嘴里吃了好吃的,心里就不由得軟和了。后來,刷碗的時候,徐曉老師用一種徐曉式的,就是那種既輕描淡寫又不容置喙的口吻說:我要開一個女性專欄,你來寫吧,就寫當代社會女性的心理處境。筆觸可以輕松一點。把八卦寫出意味,這方面你成。支吾了半天,我說您怎么知道我成。徐曉說:你先寫一篇我看成不成。結果,三周之后,《章子怡的氣象》發(fā)給了她,第二天,徐曉老師回信說,甭提多喜歡了,祝賀你紫微。
說實話,我挺怕徐曉的。每次給財新《新世紀》周刊寫專欄,都像給老師交作業(yè),緊張、焦慮、神思恍惚、悔稿重寫,各種犯病。但是,每次都僥幸過關。心里又是一樂,等著雜志發(fā)表了徐曉老師在郵件里惜字如金的首肯。這次,徐曉幫我張羅出版這本書,不止是緣分,也是因為,我明白自己需要一個嚴厲點的人管束,這書才能按照出版節(jié)奏按時面世。否則以我這大拖星的性子,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截稿。另外,當然了,雖然徐曉老師從不多說什么,但是我心里知道,她還是喜歡我的。
勞工。勞工在家里,就像一頭沉默的雄獅。除了睡和吃,便是盤踞在一個可以俯瞰全局的戰(zhàn)略要地,看球。我當然是輕易不會用自己的小破文去打擾他的清修。只是日子長了,應了兩家專欄,一到交稿前便如熱鍋上螞蟻般,也不免在他面前念叨一句半句,怎么沒思路了,怎么不會弄了。我當不了作家,至少有一個證據(jù)。大凡作家,在寫作的過程中,總會在某個階段遇到寫不下去的情況,叫瓶頸期。而我,每寫一篇都遇到瓶頸。
我跟他念叨,雄獅便往往瞇起眼睛不知是假寐還是思索。經(jīng)常是,一會兒工夫,便響起了均勻的鼾聲。偶爾也會突然醒轉來,冒那么一兩句給我點下迷津: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兒么?名利思想太重。不要老想著把每篇稿子都弄成原子彈,偶爾也要允許自己生產(chǎn)一批常規(guī)武器。說完一翻身,又沉沉地進入了他獅子的世界。
雄獅先生不睡覺的時候相當勤奮,每周要給幾家高大上的周刊撰寫好幾篇專欄。一寫就是幾年,筆耕不輟。有一次,寫著寫著,他忽然轉過身來說:有朋友給我發(fā)短信,一定讓我轉達他的敬意。因為你的那篇《古拉格:對于罪惡我們無法一分為二》。我問他,你喜歡么。他想了想,說:我覺得我寫的文章全是見識,你寫的文章全是心思。這句話我一直記著,是因為就我寫的東西,如果還算個東西的話,他只評價過這一句。也是因為,每次想起這句話,就會在心里對自己說,看來也不見得完全不聞不問啊。于是就覺得可以坐那兒微笑一會兒,再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