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貪心在于要一個滴水不漏的終極答案。這怎么可能?幾千年來,哲學(xué)里提出的問題,并沒有得到解答。幾千年來,男男女女在愛情中狂喜、失落、犧牲、憎恨,除了幾個圣人,也沒有人能擺脫這紅塵的規(guī)律。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專欄作者,卻妄圖背負(fù)起一個不負(fù)天下人的答案,難怪會被自己壓迫到失語。
我想起在一個金色的下午,我和一個臺灣心理咨詢師席地而談。我們從生活中最困惑的事開始談起,我們都是無法安分地接受“存在即合理”的簡單邏輯而要追問出某個答案的人。她告訴我她的經(jīng)歷:她上過許多“大師”的課程,包括世界上最有名望的一些人。一開始,她抱著崇敬接受了一套體系的答案,但過一段時間,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答案的漏洞,從而產(chǎn)生懷疑,甚至丟棄。到最后,她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一個“大師”的解釋能讓她完全認(rèn)可。她現(xiàn)在能夠坦然接受沒有確切答案的生活狀態(tài),不為自己設(shè)限。她說,未知并不可怕,過分需要一個萬能的答案,只是太害怕失控的表現(xiàn)。
將我從“未知的恐懼”里解救出來的,還有兩個女詩人:狄金森和辛波斯卡。狄金森說:“造物主創(chuàng)造了所有的靈魂,而我只選擇其中之一?!本窒抟灿兴淖饑?yán)和美。辛波斯卡則讓我明白,對著一個如此龐大的世界,個人的偏愛是萬分重要的。她寫過一首名為《偏愛》的小詩:“我偏愛電影,我偏愛貓,我偏愛華爾塔河沿岸的橡樹。我偏愛狄更斯勝過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偏愛混亂的地獄勝過秩序井然的地獄,我偏愛格林童話勝過報紙頭版,我偏愛不開花的葉子勝過不長葉子的花?!边@兩個女人都讓我理解到個體的重要、選擇的力量,以及那種堅韌又熾烈的對生命的熱愛。
最終的答案是一個永遠(yuǎn)到不了的遠(yuǎn)方,這個事實雖然讓我氣餒了一陣,卻也讓我更愉快地接納了“暫時答案”的意義:就像攀巖時,一個又一個的“暫時答案”是我們手握腳踏的支點,支撐我們?nèi)タ锤哌h(yuǎn)的或者僅僅是更獨特的風(fēng)景。
我描寫愛與生活,但我不想成為任何一種愛和生活的狂熱代言人,我寫出我的偏愛,和我暫時的答案,看客盡可以從中提取他們喜歡和需要的。至于終極答案,就讓它像一首老歌唱的那樣,讓它“在風(fēng)中飄蕩、在風(fēng)中飄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