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頭審的節(jié)目具體是什么我忘記了,大概是一期訪談節(jié)目。剛看了不到五分鐘,我們找到了一個明星外采爆料,他突然說:“停下來,你們怎么找了他?”
我一下就急了,我說:“才剛開始看呢,你看完再說不行嗎?這個明星我們找了很久才找到,沒有人比他更合適。這是我個人的意思,讓當(dāng)期編導(dǎo)放這兒的,和他們沒什么關(guān)系?!?/p>
他看了我一眼,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他說:“你急什么,我就是問你們怎么找到這個明星的?這個人很難接受采訪的,你們是怎么說服他的?”
我一愣,半天沒有回過味來。聽張老頭的意思,他并沒有覺得我們做得不好,正是因為他覺得我們做得不錯,所以才停下來問我們原因。我一下就慌了,支支吾吾半天說不清楚,多年來的習(xí)慣讓那時的我自我防范意識超強。
之后他又停下來幾次,問我們怎么找的那些嘉賓,怎么讓他們愿意聊一些看似很難啟齒的話題,甚至還會問某個剪輯方式是怎么處理的,我興高采烈地和他分享我們的制作思路。末了,張老頭說:“審你們片子真有趣,下次我還來?!?/p>
我特別開心地回答:“好啊好啊,我們每天的節(jié)目都很好看的,歡迎常來?!闭f完之后,覺得自己的嘴臉特別諂媚。但由于張老頭的審片方式非常鼓舞人心,導(dǎo)致之后他每一次審片我都要求自己把節(jié)目做出新鮮感來,只有這樣我才能讓他不停地表揚我們,滿足我們長期被壓抑的心。
張老頭從來不吝嗇他的表揚,他每次表揚人都特別誠懇,讓我們感覺自己的任何一點努力都會被看見。張老頭也絲毫不掩飾他的無知,每次他很無知地問我一些作為領(lǐng)導(dǎo)不應(yīng)該問的問題時,我都會覺得很尷尬。比如他問:周杰倫是哪個公司的?我們怎么和索尼音樂談合作?他們?yōu)槭裁匆臀覀兒献?,之類的問題。每次回答這些問題之前,我就會下意識看看四周有沒有人,然后再小聲地回答他。
因為大家關(guān)系越來越好,我也常說一些忤逆的話,有一天終于忍不住問出了我的終極問題:“張總,我感覺你什么都不懂???你一點都不害怕別人知道嗎?”
他一邊吸煙,一邊走,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我:“不懂那些沒關(guān)系啊,反正你們懂。我主要懂怎么管你們就行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心里瞬間就召喚出好幾只金剛在咆哮啊,這絕對是我聽過最賤的答案了。
我跟在后面,卻又不得不服氣。張老頭沒有扭頭看我,他的臉上一定寫著一句話:我最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張老頭敢在我們面前說任何話,而我,以及整個節(jié)目組的制片人,還有主編們對他的態(tài)度也慢慢發(fā)生了改變。如果說剛開始,我們認為他是外來人員,后來我們認為他是一個領(lǐng)導(dǎo),再后來,我們的關(guān)系漸漸就變得更像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