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四年,當(dāng)愛德華多·法拉奇因為胸膜炎而病重的時候,家中境況更加捉襟見肘,他們?nèi)野岬搅丝柮變?nèi)廣場的一間地下室居住了一年。奧莉婭娜透過窗戶和窗外的鐵柵欄,注視著來往行人的腳步,以此為樂。父親因為病重,變得十分虛弱,幾乎整日待在床上。來探望他的朋友們試圖說服他加入法西斯黨,這樣可以幫他謀得一些生計,但是他并不想這樣做?!拔铱粗诖采系陌职郑呀?jīng)燒得很嚴(yán)重了。他邊咳嗽邊說:‘不,永遠都不可能?!痹诩抑?,所有的人都是反法西斯主義者。有一天,甚至連老安東尼奧也被逮捕了?!澳菚r候爺爺已經(jīng)七十八歲了,他總是在街上和法西斯分子吵架。那天他喊道:‘墨索里尼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這樣,他們逮捕了他,把他帶到了法西斯審判處,將他關(guān)進了貯藏室,準(zhǔn)備審判他。奶奶去為爺爺辯護,但是沒多久,他們也把她逮捕了?!?/p>
在這個家庭中,反抗強權(quán)一直是一種傳統(tǒng)。奧莉婭娜總是用一種欽佩的語氣談?wù)撝约旱耐庾娓浮獖W古斯托·坎提尼,他死于窮人醫(yī)院,死的時候身無分文。外祖父是一名無政府主義者,為了不去參加戰(zhàn)爭,他很早就做了逃兵。在他眼中,帝國主義分子之間的爭吵毫無意義?!捌渌暮⒆觽冊趯Φ谝淮问澜绱髴?zhàn)的崇拜氛圍中成長,所有的人都經(jīng)歷了‘一戰(zhàn)’的神圣洗禮。但是相反地,我聽到的卻總是關(guān)于作為逃兵的外公的故事。媽媽曾經(jīng)自豪地說:‘我的父親是“一戰(zhàn)”的逃兵?!拖窳硗庖粋€人說‘我的父親是“一戰(zhàn)”的英雄’一模一樣。從小,她就入神地聽外公唱年輕時的革命國歌:‘當(dāng)我們還在一塊兒,那就應(yīng)該,打倒貴族,頒布新法令!如果無政府主義的太陽不再閃耀,你們無論如何也將會被屠殺?!?/p>
在愛德華多十七歲的時候,他就注冊成為社會黨的一員。一九二三年,在同法西斯行動隊的一次相遇中,他還負(fù)了傷。一九二九年,他開始同正義與自由的地下秘密印刷組織合作,并和城市中的其他反法西斯志士取得聯(lián)系。托斯卡的想法和自己的丈夫一樣,盡管她從來都不去參加公眾集會?!皩τ趮寢寔碚f,政治是男人的奢侈品。為了讓我們能夠活下來,讓我們有吃的,讓我們有地方抵御嚴(yán)寒,讓我們能夠?qū)W習(xí),她是如此繁忙,以至于都沒有時間來給我們解釋為什么墨索里尼是壞人。但是對于她來說,他是壞人,這就足夠了?!睂τ趭W莉婭娜來說,愛德華多和托斯卡就是她心中最早的兩位英雄,他們兩個深深影響了她這一生和對勇敢這一概念的定義。“我非常幸運,能夠由一對勇敢的父母撫養(yǎng)長大。他們無論是在實際行動中還是在精神品質(zhì)上都十分地勇敢。爸爸是抵抗運動時期的英雄,而媽媽比起爸爸來也毫不遜色。”
當(dāng)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奧莉婭娜就長期被寄養(yǎng)在自己的姑姑麗娜家中,她的這位姑姑沒有兒子,嫁給了一個非常富有的男人。和她一塊兒,奧莉婭娜認(rèn)識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馬爾米堡的度假生活,稱呼她為小姐的女服務(wù)員,來自羅比吉利奧糕點店的糕點和茶飲。春天,姑姑讓裁縫為她做了一套黑色天鵝絨長連衣裙,然后帶著她去欣賞佛羅倫薩的五月演奏會。相反地,她并不喜歡自己的姑父,因為他喜歡動手打人。此外,她的姑父還是一名法西斯黨徒?!霸谒呐P室里有一根木棍,我一直不明白是用來干什么的。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它的用途。那天他帶著這根棍子去了瓦爾達諾,回來的時候,棍子上已經(jīng)沾滿了血跡。‘知道這些血是誰的嗎?’他跟我說,‘是藥劑師的。我們給他好好上了一課。對這些玩意兒,我們會給他們好好地上一課?!遗艿叫l(wèi)生間大哭了一場:他也把我的爸爸叫作‘玩意兒’。他相信那些玩意兒存在于民主中,存在于法國和英格蘭!爸爸永遠也不知道:盡管如此,人們還是覺得他是一個出色的男人?!?/p>
一九三八年,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在佛羅倫薩的路上隨車隊游行,奧莉婭娜也和姑姑一塊兒去看了這場游行。路上全都是紅色的百合花旗幟及黑色的納粹黨徽標(biāo)志。烏云在空中集聚,籠罩著整個歐洲大陸。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即將爆發(fā),奧莉婭娜的童年也將就此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