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17年10月，葉麗薩維塔·德拉布金娜在布爾什維克總部的斯莫爾尼學院見到自己父親時竟然都認不出他。上次見面時，她只有5歲，過后不久，父親便潛入地下活動。12年后的今天，她已把他的模樣忘得一干二凈，只記得他的黨內化名。葉麗薩維塔在斯莫爾尼學院任秘書，非常熟悉數(shù)十份法令上的簽名—“謝爾蓋·古謝夫”，他是負責首都秩序的彼得格勒蘇維埃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她沿斯莫爾尼學院無盡的拱形長廊匆匆走過，聽到正在休息的士兵和赤衛(wèi)隊員發(fā)出嗤笑和口哨。這座貴婦學校營房一般的教室，已改為蘇維埃新政府的臨時辦事處，她的工作就是分發(fā)法令。當她告訴其他秘書，這些簽名屬于她失散多年的父親，她們都沒將之當做一回事。從未有人建議，她應該與他重建聯(lián)系。在這些圈子中，每一名布爾什維克的個人利益必須服從共同事業(yè)。黨在為人類解放開展決定性的斗爭，你如果仍在記掛私人生活，就會被視為“市儈”。[1]

最后驅使葉麗薩維塔走向父親的是饑餓。她在煙霧繚繞的地下室食堂剛剛吃完午餐，走進來一名身材矮小但肌肉健碩的英俊男子，身著軍裝，戴夾鼻眼鏡，尾隨一長列黨的干部和赤衛(wèi)隊員，在中央長桌旁坐下。兩名士兵向餓壞了的無產(chǎn)者們分發(fā)菜湯和粥。葉麗薩維塔仍然很餓，坐在角落的小桌旁，觀察那名英俊男子一手以湯匙喝湯，另一手執(zhí)鉛筆在尾隨者遞上的文件上簽字。

突然有人叫他“古謝夫同志”。

我意識到，這一定是我父親了，想也沒想就站起身來，朝擁擠的餐桌擠過去。

“古謝夫同志，我需要你?！彼D過身來，顯得很疲憊，因睡眠不足而雙眼通紅。

“我在聽，同志！”

“古謝夫同志，我是你女兒，給我3盧布，我要吃一份午餐。”

也許，他已筋疲力盡，聽到的只是我對3個盧布的索求。

“當然，同志?！惫胖x夫說，探手入口袋，掏出一張綠色的3盧布鈔票。我接過錢，向他表示感謝，用它買了另一份午餐。[2]

列寧很喜歡這一則故事，在1924年去世之前，經(jīng)常叫其時已變得稔熟的葉麗薩維塔·德拉布金娜講述此事。它在黨內變成了一個傳奇，生動表現(xiàn)了布爾什維克的個人犧牲，以及對革命事業(yè)的無私奉獻。斯大林曾說：“一個真正的布爾什維克不應也不能擁有家庭，因為他必須將自己的一切獻給黨?！盵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