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布斯幾乎很少參與政治,對待政治人物也缺乏敬畏。我們可以看到在一次聚會上,他試著將一臺電腦賣給西班牙國王,也看到他問克林頓總統(tǒng)能否幫他帶話給湯姆·漢克斯,讓漢克斯幫自己做些事(克林頓謝絕了)。當他被蘋果驅逐出去時,他和人調侃著說要去競選公職,但又因競選需要的曲迎奉承而泄氣,“我們必須得通過那些政治的狗屎才能當選為官員么?”在1984年接受《商業(yè)周刊》采訪時,他承認:“我對政治不感興趣。我并不優(yōu)先看重黨派。我更看重人?!?/p>
但是,用“對政治不感興趣”來形容喬布斯也許是錯的。1996年他接受《連線》采訪時,有一段少見的對話,他說:“當你年輕時,你看電視,會想這里有一場陰謀?!到y(tǒng)’密謀著讓我們變得簡單。但當你年長一點,你會想這并不是真的。‘系統(tǒng)’是通過商業(yè)讓人們準確地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陰謀可以是積極的!這是真理。”
在這種觀察里,有一種輕蔑、對人類的厭惡,同時這也是一個商人看待世界的視角??雌饋碓趩滩妓沟氖澜缋?,并不存在作為思考范疇的“改革”,即使當他為自己的產品焦慮苦惱時。喬布斯聲稱自己有自由主義傾向,但他選擇生活在一個注定是前政治的思維泡沫里。在這個泡沫中,只有兩種人他需要面對:生產者和消費者。規(guī)范、法律、機構、政治,這些大的背景都不重要。喬布斯是一個革命者,但只是一個有限的革命者,而這樣有限的革命性也沒有產生一場廣泛的革命。
二
純粹,是史蒂夫·喬布斯所能給出的最高贊揚。喬布斯說:“總是在一些瞬間,我感覺自己置身于純粹(的精神和愛)之中,我會忍不住掉淚?!睂τ趩滩妓苟裕环N觀念或產品,純粹性將讓它們超越任何事物。他希望蘋果的電腦“明亮、純粹而樸實”。他要求蘋果的工廠墻壁必須涂成“純白色”。他也要求iPad必須要體現“簡約的最純粹的可能”。他也為那些“表演出了純粹性”的藝術家深深感動。他甚至形容自己的一個前女友是“我知道的最為純粹的人之一”。蘋果的設計主管伊夫,也對純粹情有獨鐘。他希望自己的產品不僅僅是普通的白色,而是“純粹的白色”,因為“那將包含一種純粹性”。
喬布斯是如何思考“本質”的?他曾經和電影《玩具總動員》的導演約翰·拉斯特(John Lasseter)分享了一個共同的理念,即每件產品都有其自身的本質,這也是它們被制造出來的原因。比如說,一只玻璃杯的本質就是為了盛水。電腦屏幕的本質就是和人類通過界面互動。至于玩具,它們的目標是被孩子們玩,所以它們的存在主義式的焦慮是被丟棄,或者被新的玩具比下去。
關于本質和形式、純粹和設計的問題,看起來似乎抽象而模糊,但實際上卻扎根于蘋果的精神特質中。蘋果的形而上學,若說發(fā)源于宗教,不如說起始于建筑和設計。正是這兩門學科支撐了喬布斯的智力野心。蘋果的前首席執(zhí)行官約翰·斯卡利(John Sculley)堅持認為:“蘋果的每一件事情都可以從設計的視角得到最好的理解?!碑敯_克森和喬布斯討論后者對包豪斯設計的興趣以及喬布斯和伊夫對博朗的崇拜時,他曾經接近了問題的核心,但他沒有將這個問題足夠深入地推進下去。他也沒有問一個明顯的哲學問題:既然“本質”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那它們從何而來?怎么樣讓一個不存在的產品(比如iPad)擁有即將被發(fā)現的本質,并且讓這本質貫穿在產品形式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