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草——顛與狂的生命調性
杜甫看過唐代舞蹈名家公孫大娘舞劍,寫下了有名的句子—
攉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四句描寫舞蹈的形容,寫“閃光”,寫“速度”,寫爆炸的“動”,寫收斂的“靜”。
這位公孫大娘的舞蹈,正是使張旭領悟狂草筆法的關鍵。張旭當然從書法入手學習,但是使他有創(chuàng)作美學領悟的卻是舞蹈。
杜甫看了公孫大娘舞劍,也看了張旭狂草,他在《飲中八仙歌》里寫張旭醉后的樣子—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
《新唐書·藝文傳》里寫張旭書寫時的描述,也許更為具體傳神—
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或以頭濡墨而書。既醒,自視以為神,不可復得也。
“酒”成為狂草的觸媒,使唐代的書法從理性走向癲狂,從平正走向險絕,從四平八穩(wěn)的規(guī)矩走向背叛與顛覆。
張旭、懷素被稱為“顛”張“狂”素,顛與狂,是他們的書法,也是他們的生命調性,是大唐美學開創(chuàng)的時代風格。
杜甫詩中談到張旭“脫帽露頂”,似乎并不偶然。同時代詩人李頎的《贈張旭》也說到“露頂據(jù)胡床,長叫三五聲”?!懊撁甭俄敗背1唤忉尀閺埿癫痪卸Y節(jié),不在意同席的士紳公卿。但是“脫帽露頂”如果呼應著《新唐書》里“以頭濡墨”的具體動作,張旭的狂草,或許是要擺脫一般書法窠臼,反而應該從更現(xiàn)代前衛(wèi)的即興表演藝術來做聯(lián)想。
張旭傳世的作品不多見,寫庾信、謝靈運的《古詩四首》靈動疾飛,速度感極強,對比刻本傳世的《肚痛帖》,似乎《肚痛》更多從尖銳細線到沉滯墨塊的落差變化,更多大小疾頓之間的錯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