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萬里寫入胸懷間(2)

大唐李白2:鳳凰臺 作者:張大春


此后之事,俱在李颙詩自注之中。這首詩的題目是《匡山夜吟繼赴大明寺有懷寄趙征君》,主旨乃是借由西晉時張翰忽然棄官的故事,來隱喻自己逃脫公職、作一日游的心境。

秋風(fēng)召我入匡廬,系馬韉纓綴酒壺。隱約浮詞與君共,微聞高鳥向人呼。去來歸意分明在,多少名心逐漸枯。十里燈檐驚唄早,輕云渡得此身無?

秋風(fēng)之思,向出張翰。張翰字季鷹,曾任齊王司馬冏東曹掾,《世說新語·識鑒》說他在北地洛陽任官時,有感于秋風(fēng)之起,而強烈地思念故鄉(xiāng)吳中盛產(chǎn)的菰菜、莼羹、鱸魚膾,于是跟人說:“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shù)千里以要(按:要,即邀,貪取的意思)名爵?”遂命駕而歸。不多久之后,齊王敗于司馬乂而被殺,當(dāng)時人都以為張季鷹有“知機”之能。

匡廬,本來就是指廬山。李颙借用這個現(xiàn)成的詞,拆其字意,說的是趙蕤所隱居的大匡山室廬,也是詩家慣技。從詩的內(nèi)容可以看出:這一天他乘馬登山,還攜帶著酒壺,為的是去和趙蕤商討詩句。詩意所系,應(yīng)該就是不耐為官的心情。這一場詩酒之會,或許在上半夜就結(jié)束了,揆諸常理,李颙應(yīng)該不方便留宿,所以到了下半夜,便策馬告別,獨自前往北山之鄰的大明寺借宿。

由于到時尚屬夜分,天色未明,佛子勤劬誦經(jīng),其聲遠傳不絕,而令李颙忽生翩翩然遺世獨立之感。而在詩后小注之中,則提及了張夜叉行前示警,以及他當(dāng)夜在大明寺的遭遇。

李颙今夜將到寺留宿,是他過訪趙蕤的慣例。不消說,早就有刺史衙署之人先行通報,并且預(yù)為打點。不料李颙才片腿下馬,就一溜身順落倒地,死了—唯獨心頭尚余一點溫?zé)帷?/p>

大明寺常住一向知道慈元與趙蕤、李客等人熟識,這一夜便遣慈元為使君知客。這份差使,在百丈懷海禪師為普天下叢林制訂清規(guī)之前,名目無數(shù),蜀中各寺多稱為“知客水火”,也就是專為貴賓打理膳食,侍奉漿粥。

正在忙碌著水火之事,慈元忽然間聽說刺史死于馬下,便連忙趨至廄前,俯身察看,還期期艾艾地吩咐隨侍的凈奴道:“使君心頭猶熱,去取藥酒懷中熱罨來!”兩句話說完,又輕輕“噫”了聲,居然也一頭栽倒,跟著死了。

熱罨是急救之法,片刻施之,果然奏效。李颙悠悠然醒轉(zhuǎn)了來,第一句話竟然是:“和尚怎地去得恁快?”

眼前除了倒地不起的慈元之外,只有李颙公廨里的參軍、從人以及取藥酒來推拿熱敷的凈奴,并無其他和尚。又過了不多時,寺中維那僧也來了,一路慌慌張張地問道:“慈元無恙否?慈元無恙否?”及至看見慈元倒臥在地,全沒氣息,渾身透涼僵硬,這才嘆道:“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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