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初次參加一種在北京白領(lǐng)圈子里流行的游戲,叫做“天黑請閉眼”。明亮的燈光之下,圍坐在桌旁的人們閉上眼睛,示意天黑了,有人在黑暗中被殺害,頭兩個死者可以留下遺言,講述對于自己遇害的想法。到了第三個死者,主持人宣布“沒有遺言”。
這時我想起了一個小女孩,那是在重慶兩路口和菜園壩火車站之間山坡的棚戶區(qū),炎熱的陽光下,她坐在一輛板車上,肚子腫得很大,雙腿也浮腫了,已經(jīng)不能走路,大小便也拉在車上。從火車站撿來她收養(yǎng)的母親是擦鞋的,父親是騎三輪車清理垃圾的工人,都要清早出門討生活,只能把她留在這輛板車上。
周圍的人說,以前養(yǎng)父白天托兩位老年鄰居照顧她,結(jié)果兩個老頭和一個棒棒(注:重慶特有的一種體力勞動者,以一根木棒肩挑貨物謀生)下了黑手,用些糖果之類誘奸她,小女孩只有八歲,下身都弄壞了,去婦幼保健站檢查,說她子宮里沒有一件東西是好的了,沒有錢治,拉回來等死。
我見到了那個老人,他辯白說天地良心,自己拿她當(dāng)孫女,哪會對這么小的女娃下手。在另一間依斜坡搭建的棚屋里,又找到了那個棒棒,他的屋里有一個女人,另外只有一口半邊土灶,似乎連著山坡的生青潮氣。他赤裸著曬成古銅色的上身,使我驚訝的是,他的兩個肩頭受力的位置,各長有一撮渾圓黑亮的汗毛,向上豎起,像專門修剪過的盆栽一樣整齊。他指著那個女人對我說,你看,我不缺女人。話說回來,實在沒有女人,我還可以去找“棒棒雞”,也就十塊錢一回兒。啷個得弄小女娃子喲 !
沒有什么能證明他們說謊,我回頭找到了那個小女孩。她已經(jīng)被聞訊趕回家的父親抱回了家,坐在棚屋門口的一個小板凳上,靠著木板,她只能這么靠著墻壁坐一會。我在她面前蹲下來,問她那幾個人到底是不是害了她,她不出聲,似乎對我懷有敵意。
一股情緒涌上我的腦門,我定定看著她的眼睛,加重語氣問:
“你想不想活?”
她吃驚地抬起眼睛看我。我又加上一句:
“想活就說實話,我來幫你。不然,就沒人能救你了?!?/p>
她看著我,似乎懂得了我的意思,過了一下,開口說:
“我想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