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學生連記(7)

溫故(二十八) 作者:劉瑞琳/主編


有一段時間,女生排留守在沙城營房種菜,我們也很想念她們,身邊缺少異性,生活就沒有色彩,可盡管有她們在一起,大家也是嚴格地遵循“授受不親”的。后來她們也終于來了,完全是生產任務需要,但無意中也解決了一種心理上的缺失和平衡的問題。

盡管部隊命令嚴禁談戀愛,違者甚至被提到“毀我長城”的高度,然而,青年男女的情愛潛流仍然阻遏不住,不時會有一些“緋聞”傳出:誰和誰好上了,他們在暗通款曲;誰和誰相戀被發(fā)現(xiàn)了,受到了批評和警告,但是不服,還在“地下活動”。

不過部隊畢竟是部隊,在這里,無論如何柔情蜜意,也絕對不會出現(xiàn)勾肩搭臂、出雙入對的現(xiàn)象,真正從地下轉到地上,是在即將分配離隊的消息被證實之后。那時,一天之內就有一兩起具有某種“爆炸性”的新聞,我們順著新聞提供者的手指方向望過去,果然,就看見在不遠處的田埂上,站立著一對男女主人公的身影。雖然是一個大致的輪廓,大家也能馬上判斷出是誰和誰。

最具有“爆炸性”的,是地質學院的何君和北師大的李君這一對兒戀愛關系的公開,沒有親眼看見之前,許多人都不相信。

何君是地質學院有名的美女,頎長的身材,鵝蛋臉,大眼睛,氣質很好,據(jù)說是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出身—這在當時雖說不是一個好出身,但只要父母不是被打倒的對象,對于一些人來說,卻也還是“聞起來臭,吃起來香”的一種背景。她在校、系中有不少仰慕者,地質學院同到學生連的人中也有,但大都畏葸不前,或者碰過釘子。而李君則完全屬于另一類人。他是北師大的有名人物,做過?!案镂瘯钡某N驗楹土韼讉€常委發(fā)動了一場“宮廷政變”推翻譚厚蘭被逮捕入獄,自然也就成了“反革命”,出獄后也發(fā)送來此地待分配。李君高個寬肩,方方的臉龐常掛笑容,是個很謙和、可愛的年輕人。對于這樣兩個人確定戀愛關系,特別是一些與何君同校來的人,與其說是不敢相信,毋寧說是心理上很難接受這一事實。師大來的人許多都有嚴重問題,雖說部隊在教育上采取“一視同仁”的政策,事實上總是有區(qū)別的,是內控的,何君放著那么多出身和其他條件好的人不找,偏找這樣一個前途未卜的人,難道不怕連累自己和家人嗎?

大概任何時代,世上都會有一些立意和表現(xiàn)不俗的人,何君就是當時這樣的一位。她不但毅然將她與李君的關系呈現(xiàn)于連隊所有人的視線之內,而且還采取了更加令人震驚的后續(xù)行動。按規(guī)定,何君屬于已經(jīng)分配了工作單位的,首批就離隊了,但她沒有馬上奔赴工作單位報到,而是住在北京等李君的到來,卻沒想到李君未獲分配,又被押回(真正是“押回”)學校繼續(xù)審查。這次審查采取了很高級別的監(jiān)管措施,完全與外界隔絕,李君被關在一間屋子里,窗戶被釘?shù)脟绹缹崒?,墻上貼著“李某某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的大字標語,足見性質之嚴重(實則后來落實下來并無什么嚴重問題)。何君來探視,遭到拒絕,但她鍥而不舍,百般頑強地向主持其事的工、軍宣隊要求,最后獲得同意,二人就在李君被隔離的房子里成婚。

我們無法知道他二人成婚時可有過什么哪怕是最簡單的儀式,或有無第三者在場,但是有這樣執(zhí)著的愛情到場,他們的成婚無疑是很有亮點的。那個時代無數(shù)輝煌的人和事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他們的婚戀,還閃耀在我和我的朋友的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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