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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未婚夫婿顧二郎

美人溫雅(上下冊) 作者:林家成


夏君大步走了出去。柳婧聽到他在草棚外粗著嗓子安排人盯著她。接下來,時間就變得緩慢起來了。

柳婧困在這草棚中不能離開,雙眼只能盯著那沙漏。她咬牙想道:富貴險中求。想要獲取暴利,便要冒更大的,甚至是性命之險,這是蒼天的公平之處,是沒有辦法的事。

她現(xiàn)在需要大錢,就只能冒險。只希望夏君能找到背叛他的人,然后相信自己的話是真實的,放自己回去。

她又想,今次得了一百金后,應(yīng)該可以撐上一陣,自己以后也可以從正路上尋錢了。

就在柳婧胡思亂想之時,沙漏飛快地流逝,轉(zhuǎn)眼間,酉時下三刻到了,再過一刻鐘便是戌時了。

初春的酉戌相交之時,與仲夏時不同。仲夏這個時候,天還亮著,可現(xiàn)在,外面的天空已黑沉了,便是剛才還熱鬧喧嘩著的聲音也安靜了不少。

看到沙漏轉(zhuǎn)向戌時,柳婧的心提了起來。

就在這時,房門砰地一聲被人踢開,接著,那個引她前來的大漢大咧咧地對著因他的粗魯動作駭出了一身冷汗的柳婧說道:“夏君說了,這次承了你小子的情……他要我把你送出碼頭?!?/p>

一聽這話,柳婧大大松了一口氣,當(dāng)下連忙說道:“那我們走吧。”

兩人走出草棚時,碼頭上一片寧靜,原來來來往往的人流,早就退了個一干二凈。柳婧不知道,這個初春時節(jié),不但天凍夜寒,而且易有夜霧,很多船只都不愿意在夜間行走,碼頭上這個時間段本就沒有多少人。

走了幾步,柳婧說道:“我的牛車就在那邊。”

可是,她的話說完了,那漢子卻沒有反應(yīng)。就在柳婧疑惑地看向他時,那漢子卻瞪著水霧茫茫的湖水深處,啞聲道:“那船回來了?!?/p>

什么?

柳婧迅速地轉(zhuǎn)頭看去時,那漢子沙啞的聲音傳來:“它早到了三刻鐘……”

不等柳婧想明白這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陡然地,碼頭通往官道處,出現(xiàn)了一大批黑壓壓的騎士身影。

那些騎士的馬蹄顯然用布包著的,直走到這么近了眾人才發(fā)現(xiàn)。望著那氣勢洶洶,挾官家之威而來的隊伍,大漢雙股戰(zhàn)戰(zhàn)地顫聲道:“怎么驚動了這么大的官兒?”

說這話時,他在四下張望,可是,后面是水,前方便是官兵,這碼頭一馬平川的,他能跑到哪里去?

就在那大漢牙齒叩叩相擊時,那伙騎士無聲無息地掩殺過來。黑暗中,他們?nèi)缒褚粯訌奶於担D(zhuǎn)眼間便充斥了整個碼頭。然后,所有騎士一分而開,一個青年的身影在一片鴉雀無聲中越眾而出。

搖曳的火把光中,他高倨馬背,優(yōu)美而輕緩地下令道:“將碼頭上的一干人等,全部鎖拿!”幾乎是這個人的聲音一出,剛才還一直安靜著的柳婧撲通一聲,一屁股坐在地!

不,不會這么巧吧?不不,這沒有道理!這完全沒有道理!

青年的聲音一落,眾騎士哄然應(yīng)諾,一時之間,馬蹄翻飛,呼嘯陣陣,散了半邊碼頭的騎士們朝著碼頭各個方向撲去。

黑暗中,騎士們的動作起伏間,隱隱有冰寒的劍光在火光中閃過。

這些騎士,剛一打照面,大漢便認出來了,他們是來自洛陽的。

“來自洛陽的!”

光是這五個字,便能讓人心寒!在這種階級分明的社會里,這種絕對的等級壓制,可以隨意取走自己性命的權(quán)勢之威,足以讓這些平素游走在邊緣,沒少做見不得光的事的浪蕩子們魂飛魄散!

看著騎士們從天而降,氣勢迫人地四下搜索時,站在柳婧身前的大漢一個勁地顫抖著,在他牙齒叩叩相擊聲中,陡然地,一股惡臭味從他身上傳來——這人居然給嚇得尿失禁了!

這時刻,站在碼頭一角,四周無遮無擋的兩個人,自是非常醒目。正因為太過醒目,那些騎士都越過他們,朝著隱藏著的人群撲去。也正因為醒目,騎士也罷,青年首領(lǐng)也罷,隨便一眼便瞟到了他們。

遠遠朝這邊盯了一眼,那青年首領(lǐng)沒有認出癱坐在地上的柳婧。他只是遙遙一指,朝著身邊的一個騎士說了句什么。

當(dāng)下,那騎士策馬急沖而來,沖到兩人面前時,他先是看到了那大漢,見到大漢雙股戰(zhàn)戰(zhàn),尿臊味不時傳來,那騎士嫌惡地皺起了眉,他轉(zhuǎn)向坐倒在地上的柳婧。

先前看到柳婧坐在地上,那騎士還一臉鄙夷,可這會兒對上火光中柳婧的眉眼,見她雖是坐在地上,雖是臉色蒼白,卻也只是臉色蒼白而已,這少年斯文儒雅,眸光雖是驚惶中夾著苦澀,卻不失澄澈溫潤。當(dāng)下,他手中的馬鞭朝著柳婧一指,喝道:“你小兒,過來一下?!?/p>

柳婧白著臉看著那騎士,也不敢遲疑,連忙撐著站了起來。

那騎士冷喝道:“我頭兒有話問你,跟我過來?!?/p>

他頭兒有話問她?

柳婧咽了一下口水,雙腿軟趴趴地跟在那騎士身后,低著頭朝著那坐在馬背,在騎士們的圍擁和火把光的照耀下,宛如魔神的男子走去。

不一會兒,她聽到那騎士說道:“郎君,叫來了?!?/p>

他的話音一落,那青年首領(lǐng)便轉(zhuǎn)過頭來了。

就在他轉(zhuǎn)過頭來的那一瞬,柳婧清楚地感覺到了一種目光的逼視。

青年首領(lǐng)居高臨下地盯著眼前這少年。

才盯了一兩眼,他的眼睛突然一睜。又朝柳婧上下打量一眼后,青年首領(lǐng)突然笑了起來。便這般在眾屬下驚疑的目光中,那青年首領(lǐng)朝著柳婧笑道:“真是巧啊?!?/p>

是啊,真是巧啊,這也太巧了!

柳婧苦巴巴地想到這里,慢慢地抬起頭看向那青年首領(lǐng)。

火把光下,她一張精美的臉煞白著,一雙泉水般的眼中那瞳仁烏漆漆的隱有水光反射。她的唇抿成一線,看向他的眼神又是無奈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嘖嘖嘖,這小眼神兒,他以前可是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那么囂張了不得的人身上看到。

盯了一會兒后,青年首領(lǐng)收起笑容,翻身下馬,大步走到她身前。

他盔甲在身,氣勢凌人而來。這般居高臨下地走到她面前,他右手伸出,輕輕抬起柳婧的下巴,朝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眼后,青年首領(lǐng)嗖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了佩劍!

便這般把劍抵在柳婧的頸項上,看著她在冰寒的劍鋒下戰(zhàn)栗,青年首領(lǐng)面無表情地,語氣輕緩地說道:“報上姓名!”

柳婧烏漆漆的瞳仁里,水光更加閃爍了,她咬著唇努力讓自己表現(xiàn)從容地回道:“柳,柳文景。”

“柳文景?”青年首領(lǐng)挑了挑眉,卻是不信的樣子。

“……是?!?/p>

這個回答一出,青年首領(lǐng)哧的一聲冷笑。

不過轉(zhuǎn)眼,他便淡淡地說道:“柳文景,我們又遇上了?!彼粗f道,“上一次,你出現(xiàn)在私鹽販子常勇府中,那次你說你只是前去拜訪,與常勇以前并無來往。那么這一次呢?”

他背著光,一雙眸子在黑暗中烏亮烏亮的,一口牙齒也是白森森的。這般公事公辦的對著柳婧,這人的聲音中有著一種異常的威嚴:“這一次你又出現(xiàn)在這碼頭上,柳文景,你可有解釋?”

柳婧白著臉倔強地挺立著,對上他的質(zhì)問,饒是這寒冬時節(jié),她的額頭上也滲出了幾滴汗珠,而且那汗珠,此刻正反射著火把的紅光,從她白皙的臉龐上流下,慢慢地滑過她形狀完美的唇瓣。

在他的盯視下,柳婧張開唇,無意間含下那兩滴汗珠后,她啞著嗓子說道:“我,我……”我了兩下,她說不下去了。

青年首領(lǐng)見她緊張得不停地冒汗,那晶瑩的汗珠一滴又一滴不停地流入她的唇瓣中,他扣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向上移去。

他帶著薄繭的拇指撫過她的唇瓣,順便也抹去了一滴流下的汗珠后。他微瞇著眼,輕柔地說道:“嗯?解釋不出了?”

“不,不是,不是解釋不出……”柳婧白著臉急道,“我只是碰巧,對,碰巧。”語無倫次地說到這里,她的聲音都帶上了一分哽咽。

“碰巧???”青年首領(lǐng)溫柔地問道。

柳婧見他有點相信自己的樣子,忙不迭地點頭。

見她這慌亂點頭的模樣兒,青年首領(lǐng)輕嘆一聲。他伸出手放在柳婧的肩膀上,便這么輕輕地把戰(zhàn)栗不已的她摟入懷中,他溫柔地環(huán)著她,然后,那放在她腰間的大手慢慢上移。

那手滑過她的細腰,滑過她的臂部,在柳婧的戰(zhàn)栗中,慢慢地放在了她的袖袋上。

大手伸進去,溫?zé)岬氖峙c她冰冷戰(zhàn)栗的小手碰到了一塊。他指甲在她的掌心一劃,令柳婧哆嗦著的臉孔又開始漲紅時,他把那盒金子拿了出來。

松開柳婧,他把盒子打開。

隨著金光一入眼,青年首領(lǐng)的輕嘆聲近乎遺憾:“又是一百兩?柳家郎君很有面子呢,那一個個視人命如草芥的豪強,都舍得給你金呢?!?/p>

他“啪”的一聲關(guān)上木盒,順手把那盒金子塞到她懷里,然后轉(zhuǎn)身。

就在柳婧捧著那盒失而復(fù)得的金子,眼巴巴地看著他,幻想著他能不能放過自己時,青年首領(lǐng)一邊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騎,一邊命令道:“柳文景行蹤可疑,身懷來歷不明的黃金,把她鎖上!”

聲音一落,一個騎士馬上清亮地應(yīng)了一聲“是”!他大步走到柳婧面前,手中鎖鏈一甩,便把柳婧套了個結(jié)實。

那鎖鏈是那么的沉實,這突然一套,柳婧整個人便被帶得向前一撲,竟是差點摔倒在地。

聽到后面的響動,那青年首領(lǐng)回過頭來。

看著火光下,修長精美的柳婧,在那烏黑粗大的鎖鏈下,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蛋兒,以及那戰(zhàn)栗絕望的小眼神,他抿了抿唇,說道:“不必鎖了?!?/p>

那騎士干脆地應(yīng)道:“是。”動作干脆老練地把套在柳婧身上的鎖鏈收了回來,他瞟了一眼柳婧的小身板,暗暗想道:頭兒也真是的,這玩意兒明明是用來對付那些強悍過人的暴徒的。現(xiàn)在居然用來嚇唬這小儒生了。

在鎖鏈上身的那一瞬間,柳婧臉白如紙,作為一個本分規(guī)矩了十幾年的閨秀,她腦中空白一片,唯有一個念頭便是——我完了,我要坐牢了。

這官家的鎖鏈,在她這種小老百姓的心中,那是屬于重犯才有的。終她這一生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套上這種東西的一天。

因為過度的恐懼,直到那鎖鏈又被拿下,柳婧還沒有回過神來。

那青年首領(lǐng)這時已端坐在馬背上,他瞟到柳婧那站也站不穩(wěn)的模樣兒,雙眼微瞇,只見他便那么坐在馬背上,朝她勾了勾手指,喚道:“過來。”

還處于驚慌中的柳婧,老老實實地走了過去。

青年首領(lǐng)居高臨下地盯著她,雙眼在火光下明亮異常。他微微俯身,朝著柳婧溫柔地說道:“你這次真犯事了?!彼麑ι纤秊跗崞岬姆褐獾难?,輕輕地說道,“嗯,給你兩個選擇,你是被鎖鏈鎖著給拿回衙門,還是上我的馬,與我一道回衙門?”

這還用選擇嗎?柳婧嘴唇哆嗦著,低聲說道:“上你的馬……”

“這樣啊?”青年首領(lǐng)微瞇著雙眼,他在馬背上的身姿向后移了移,輕柔地說道,“那你自己爬上來?!?/p>

“嗯?!边@一刻的柳婧,簡直老實得不得了。她小心地抱著馬頸,腿一抬便想踩著什么翻到馬背上去??墒?,這里除了他的腳,哪里還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更何況,她已被他嚇得雙腿都是軟趴趴的,沒了半點力氣。

見她用了半天勁,那腳才蹬離地面三寸高。青年首領(lǐng)的唇抽搐了一下。而一側(cè)的幾個騎士已轉(zhuǎn)過頭在忍著笑了。

柳婧一連跳了幾下,都沒有跳上馬背,她抬起因運動而漲得通紅的臉,雙眼烏漆漆地看向他。有心想求他一句,卻又說不出口,她甚至不敢多看他,生恐他說上一句:“上不來?你還是套上鎖鏈走著去吧。”

見柳婧在那里蹦來蹦去,蹦到后面都成了原地踏步了,眾騎士早已忍不住大笑起來。

青年首領(lǐng)也嘴角微揚,因帶著笑而眼神明燦。對上狼狽的柳婧,他彎下腰把她手臂一提,便這般提到了馬背上,安置于自己的身前。

柳婧上了馬背,感覺到身后環(huán)來的手臂的溫?zé)?,還有頭頂耳畔男人的呼吸,她的臉轟地一紅,整個人僵硬得一動不敢動了。

這時,噠噠噠的一陣馬蹄聲傳來,西北角沖來一個騎士,人還隔得老遠,那騎士便大聲稟道:“頭兒,姓夏的早跑了!”

“早跑了?”青年首領(lǐng)眉頭一皺。

那騎士沖到面前,他一眼便看到了被青年首領(lǐng)置于身前的柳婧,當(dāng)下“嗬”了一聲哈哈樂道:“頭兒,這是怎么回事?你真看上這小白臉儒生了?嘖嘖嘖,今日才知道頭兒原來是個喜好男色的?!?/p>

青年首領(lǐng)身板一硬,柳婧的頭頂傳來他冷漠的聲音,“誰說我看上她了?”

那騎士哇哇叫道:“頭兒你別不承認,你沒有看上他會把他這么小心地摟在身前?”

這話顯然激怒了青年首領(lǐng),他陰沉地說道:“這小兒是案犯!”一句話落地,他對上了四周眾騎士要笑不笑的眼神。轉(zhuǎn)眼間他想道:是了,哪有把案犯放在自己馬上摟著走的?

想到這里,他伸手提著柳婧,把她朝地上一放,剛準備開口說話,身后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眾人同時轉(zhuǎn)頭,只見夜色下,官道處出現(xiàn)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而那隊伍前來的方向,正是碼頭處。

望著那支隊伍,青年首領(lǐng)眼睛微瞇,臉色轉(zhuǎn)冷。而他的身側(cè),另一個騎士冷笑道:“這些閹奴!”

青年首領(lǐng)伸手制止他的話,轉(zhuǎn)頭瞟了柳婧一眼后,不耐煩地說道:“從碼頭西邊滾回去!”語氣惡劣至極。

柳婧迅速地抬頭看向他,在確定他這話真是同自己說的后,她大喜過望,連忙胡亂行了一禮,轉(zhuǎn)過身朝著西邊拔腿就跑。一邊跑,柳婧一邊想道:看來那些太監(jiān)與這人是面和心不和。從父親的話,以及歷代史書的記載中她感覺到,那些太監(jiān)行事向來陰陽怪氣,擅長見不得光的詭狠之術(shù)。這一次,那青年首領(lǐng)讓她從西邊離開,避開那些太監(jiān),倒真真正正是一番好意。

眾騎士看著柳婧遠去的身影,一個個笑嘻嘻的,一個騎士更是說道:“頭兒,你剛才的態(tài)度可真是不行,瞧上了人家,怎么能這么粗暴地要他滾呢?”

另一個騎士也笑道:“就是就是,頭兒這樣可真是不行?!?/p>

青年首領(lǐng)不高興了,黑著一張臉,冷冷地說道:“凈胡說八道!那廝極是可恨,我與她早就結(jié)了深仇,不過耍弄她罷了,怎么可能瞧上她?”說到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已是咬牙切齒。當(dāng)下,他轉(zhuǎn)向眾騎士,認真地看了他們一眼后,說道:“以后那種話不可再說?!?/p>

柳婧拔腿狂奔,她本來已是嚇得雙腿軟趴趴的,不過在那青年首領(lǐng)叫她“滾”時,她的力氣立馬恢復(fù)了。此時此刻,她唯一的想法是——離開這里,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一路狂奔,當(dāng)她跑出碼頭的范圍時,已累得只會張開嘴大喘氣了。

從這里到柳府,還有老大一段距離,柳婧這個時候已不可能去找自家的牛車,只得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家里走回。

本來柳婧還在擔(dān)心,這般夜間走路會不安全,哪里知道,這一路走下去,不時可以遇到騎著馬噠噠噠奔馳的騎士。這一晚的吳郡城注定了不安寧,一直到一個時辰后,柳婧回到自家門口時,還有一個騎士從她身邊奔馳而過。

家門口,暈沉的光亮中,遠遠便可以看到有幾個人站在那里。一等柳婧出現(xiàn)在光亮中,那幾個人便朝她跑了過來,柳母更是擔(dān)憂地喚道:“孩子,是你嗎?”在柳母的懷里,柳萱跟著奶聲奶氣地喚道:“大哥,大哥哥。大哥哥回來啦……”

柳婧連忙加快腳步,沖到幾人面前,見到喜極而泣的柳母等人,和那個站在后面正高興地咧著嘴笑的車夫,她笑容燦爛地說道:“你們擔(dān)心什么?我這不是沒事嗎?”

那車夫上前幾步,高興地說道:“大郎你不知道,小人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后,碼頭上突然亂了起來,然后碼頭上的那些浪蕩子便趕我們離開。在離開時,小人聽到那夏君的咆哮聲,心里可怕著呢。幸好大郎回來了,幸好回來了?!?/p>

柳母也道:“孩子,你再不回來,我們就要去找你了——這一整個晚上,那些豪強老是來來去去的,可真是讓人擔(dān)心?!?/p>

柳婧伸手抱著小妹,一邊與母親朝里面走去,一邊笑著安慰:“母親,孩兒真沒事?!边M了家門,她把那一百兩金放在母親面前,笑容滿面地說道,“孩兒不但沒事,還賺了一百兩金呢。母親,這下我們有一段日子不愁錢了?!?/p>

豈料,她的話音一落,柳母就開始放聲大哭。她哽咽道:“孩子,真是難為你了啊……”她這一直嬌生慣養(yǎng)的女兒,如今卻背上了這么重的擔(dān)子。一百兩金啊,上一個一百兩金,還沒用到一月便花光了,女兒這次弄到一百兩金,不知擔(dān)了多少風(fēng)險和恐懼。她這個老于世事的婦人,只要一聽到外面川流不息的馬蹄聲心里便鬧得慌,她的女兒卻要在那驚濤駭浪中博取利益。

柳婧走到號啕大哭的母親面前,緩緩跪下,伸手環(huán)著母親,她把臉貼著母親的肩膀,啞聲道:“母親別擔(dān)心了,孩兒這不是好好的嗎?”頓了頓,她又安撫道,“母親,有了這一百兩金,以后的家用孩兒就可以徐徐圖之,也不會再累得母親擔(dān)憂了?!?/p>

柳母這些年身體已越來越差,柳婧安撫她幾句后,便扶著她安寢了。出來看到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眼神中充滿了親近的渴望的妹妹,她心頭一軟,抱起冷落多時的小女孩。小女孩很乖,她安靜地倚在姐姐的懷中,只是仰頭看著她??粗粗?,她湊到柳婧耳邊悄悄說道:“大哥,你是二姐姐對不對?”

柳婧低頭看向?qū)λ纳矸莨⒐⒂趹训男∶?,不由得一哂。她抱起小妹一邊朝書房走,一邊說道:“不想睡啊?不想睡就與大哥寫一會兒字好不好?”小女孩卻是不喜歡讀書,她拼命地搖著頭,從柳婧身上強行掙下,一溜煙跑遠了。

看到她那逃之夭夭的身影,柳婧失笑搖頭。此時時辰真不早了,她一邊吩咐婢女準備熱水沐浴,一邊朝著自己的寢房走去。

柳婧原本以為,受了這么多驚嚇,自己又會像前兩次一樣睡不著了。結(jié)果沒有想到,她一躺到榻上,睡意便迷迷糊糊而來。而且這一睡還睡得特別沉,特別踏實。

柳婧睡到中午才起榻,在用過餐后,便與母親又探望了一次父親,見他腿傷果然好了大半,也給換了一個干凈明亮點的牢房,便賞了那照顧父親的獄卒十兩黃金。

這時,去吳縣調(diào)查父親一案的仆人們還沒有回來,柳婧走在街道上,一邊把浪蕩子們搜集到的消息尋思了又尋思,一邊留意著吳郡人對昨晚之事的議論。

奇怪的是,明明昨晚聲勢弄得那么大,大半個晚上都有馬蹄聲來來去去,可今天卻無一人提起,仿佛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眾人不提,柳婧自也不會去招眼。轉(zhuǎn)了一圈回到柳府時,安排在陽河縣里變賣家產(chǎn)的兩個仆人回來了,見到柳婧,兩個老仆都是喜笑顏開。一人得意地叫道:“大郎,這次老奴總算對得起主母和你了。”另一個則說道:“大郎,房子和鋪子都賣出去了?!?/p>

看到他們高興的樣子,柳婧也大為開懷,她興奮地問道:“賣出去了?都得了多少金?”

兩仆人上前,他們把與賣主交易的契條呈到柳婧面前,樂呵呵地說道:“正好碰上個賺了錢回家置業(yè)的。房子作價二百兩金,店鋪二百三十兩金。大郎你不知道,那坑了咱家的趙姓豪強在知道這事后,還很不高興呢。呸!那賊坯子就想著一百八十兩金把兩處都拿下,哪知咱柳府氣運就是不竭?!?/p>

柳府作價二百兩金,店鋪二百三十兩金?嗯,這個價錢不錯。柳府也罷,店鋪也罷,都是柳府當(dāng)年風(fēng)光時置的,不管占地布局還是方位,在陽河那小地方都是一等一的好。它們還真值這個價。

柳婧吁了一口氣,誠心地夸獎了兩個老仆一番后,笑道:“那金都給母親收起了?”

“是的,大郎?!?/p>

加上自己給母親的,這下母親手頭也有五百兩金了。這么多金,要是父親現(xiàn)在平安,即便是在這吳郡,他們也可以置一點業(yè),買個普通的院落住下了。可惜,父親還在牢里,還會有大把花錢的時候。

可不管怎么樣,一下子家里多了這么多金,柳婧總算放松下來。

這放松,是真正的放松。前陣子,家里的生計,像大山一樣壓在她頭上,令得她寢食難安?,F(xiàn)在手頭松泛了,她也就可以放下心神,踏踏實實地謀一條安全又長久的生財之道了。

心里一放松,柳婧便覺得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她回到房間,細細地梳洗了一番。

柳婧先是對著銅鏡中,自己那女子妝容看了半天,最后她搖了搖頭,開始在臉上、頸上、手背上涂油。這油就是豬油,她蘸了極少極少的一點,再添了一丁點的鍋底灰和勻,細細地抹在臉上,這油一上,整張臉便顯得黑粗了些,再適當(dāng)隱秘地修剪描畫一下眉眼,男子柳文景便出現(xiàn)在銅鏡中了。

說起來也是奇怪,柳婧發(fā)現(xiàn),自從自己扮成男子后,明明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可這皮膚卻比起以前還要水嫩??磥砟恰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里所說的,豬油能使人面白肌嫩還是挺有道理的。

打扮妥當(dāng),柳婧正準備出門時,遠遠便聽到自家小妹的歡笑聲。

孩童總是無憂無慮的。柳婧笑著搖了搖頭,摸了摸袖袋里的二十兩黃金,再次踏出了家門。

這一次走在街道上,天空似乎都明亮了些。而來了吳郡這么久,也直到此刻,她才有心情欣賞一下來往的人流、街道兩側(cè)的店鋪和零星擺在路旁的小攤子。

走著走著,她來到了吳郡最為繁華的春竹巷。這條巷子,兩側(cè)店鋪林立,而且各家店鋪都布置得精致高檔,路旁到處都是擺放的攤位,來自各地的小吃這里都能看到。

這時,柳婧看到了一個擺放著玉器的攤子。

望著其中一個手鐲,柳婧突然記起那個被自己當(dāng)了的母親的寶玉。只是贖回那塊玉,少說也要一百兩黃金,她現(xiàn)在還贖不起。罷了,現(xiàn)在想這個干嗎?還是先救出父親再說吧。

想著想著,柳婧來到了那攤子前。

就在她蹲下來,伸手去拿那個似乎品質(zhì)不錯的玉手鐲時,突然地,一個嬌柔的聲音從一側(cè)傳來:“咦,這玉鐲不錯?!绷旱氖种讣鈩偯侥怯耔C,那手已大大方方從她的手下把玉鐲接了去,“顧郎,你看這玉鐲是不是很好看?”

顧郎?

她說顧郎?

柳婧宛如被什么擊中一般,慢慢站起身,慢慢轉(zhuǎn)過頭去。

出現(xiàn)在她視野中的,是兩女一男,其中正一臉?gòu)蓛z地向男人獻著媚,舉著手鐲說話的,是與她有一面之緣的,那日對著陽子遠的三妹冷嘲熱諷的閔府姑子。而另一個少女,美貌還要勝過閔府姑子,柳婧卻是不識。

至于被兩女用愛慕的眼神看著,唇角含笑氣度高雅的俊美男子,居然也是熟人,他不正是那個與閔家兄弟走在一塊,被他們刻意清了場,迎請進酒樓,還說要吃酒烹鵝的來自洛陽的那個貴人?

他姓顧?

他來自洛陽,他還姓顧?

柳婧的心,這一刻跳得飛快。

柳婧的男裝扮相相當(dāng)出色,俊美清雅,隱有奢華氣,這樣的人,雖是一襲布衣,自也不會被一個少女忽略。

所以當(dāng)她轉(zhuǎn)過身時,那兩個小姑也都看清了她的面容,舉止動作間,也多了幾分矜持。

見柳婧一雙清泉般的眸子熱切地看著自己,那俊美高雅的男子揚唇一笑,挑眉問道:“這位郎君,我們識得?”他定定地盯著柳婧,那目光專注得近乎探查。

柳婧朝他深深一揖,斯文地回道:“在下姓柳……”這“柳”字一出,柳婧清楚地看到面前這個男子臉色一冷。

看到他眉目間毫不掩飾的不喜,柳婧心中咯噔一下。想了想,柳婧繼續(xù)朝他說道:“顧兄很是面熟,似是故人,不知以前可是在鄱陽郡待過?”

男子眉頭再次一挑,他微笑地看著柳婧,笑容卻不達眼底:“不錯,我小時一直住在鄱陽郡……柳兄是——”

柳婧心中突突一跳,垂眸抿唇,笑容溫潤寧靜:“在下柳文景,吳郡陽河縣人氏。”再一次,她在說出“吳郡陽河縣”幾個字時,柳婧清楚地看到,眼前這俊美高雅的顧家郎君,那眉眼間籠罩了一股陰戾之氣。

這種戾氣讓柳婧打了一個寒戰(zhàn),沒來由地,她有點畏懼了。當(dāng)下柳婧垂著眸笑道:“是在下唐突了。顧兄請便,在下告退了。”說罷,她衣袖一甩,挺直腰背朝前走去。

柳婧一步一步走著,直走出十幾步,她還能感覺到背后灼灼。

不過,一直到她走開,那顧郎也沒有喊住她。

直到走出了雙方的視線,柳婧才停下腳步。她回頭看向剛才離開的方向,苦澀地笑了笑。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有的話真的不必說出來。剛才那個姓顧的,在她提到她的姓氏,提到陽河縣時,那戾氣如此深重,直讓她話也沒有說完便落荒而逃??磥磉@人就是顧二郎了。

回去與母親商量過后,再派人去拜訪吧。他們還有婚約在身,避是避不開的。只是這人如此嫌惡自家,求他相助只怕徒勞無功。

倚著墻壁,柳婧從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后悔年少不知事時的輕狂任性。柳婧不知道,見到她離去,顧郎定定地盯著她的背影不放。這時,閔姓小姑好奇地問道:“顧郎,這人是誰呀?怎么話也沒有說完就走了?”

顧郎垂下眸子,唇角微揚,微笑道:“這人啊,或許是我一個故交……能在這里遇上,也真是緣分不淺啊?!蓖鹑缦覙返穆曇繇懫饡r,不知怎么的,他身邊的兩女都打了一個寒戰(zhàn)。

雖是這一刻,兩女都感覺到眼前這個來自洛陽的高貴男子陰寒得很,可她們還是嬌柔歡喜地傍著他。畢竟,她們都是吳郡這個小地方的、普通家世的女兒,以她們的身份,自是不可能成為顧郎的正妻。不過,聽說這顧郎這么多年來,一直潔身自好,門風(fēng)清正。因此,她們?nèi)羰悄軌虻玫竭@位顧家郎君的歡心,即便是一妾,也能大大提升家族地位。

柳婧急匆匆朝家里走回。

一入府門,她便徑直尋到母親,揮退仆人后,柳婧跪坐在母親對面,低聲說道:“母親,女兒可能遇到顧家二郎了?!?/p>

“什么?”正在刺繡的柳母手一顫,指尖一疼,卻是被針刺出血來。

柳母顧不得冒血的指尖,抬頭看向柳婧,急急地問道:“你說什么?你遇到了顧二郎?”

“仿佛是他?!绷捍怪鴳?yīng)了一聲。

柳母狂喜地站了起來,她喃喃說道:“居然遇到了顧二郎,居然遇到了顧二郎……難道說蒼天開眼了?我們時來運轉(zhuǎn)了?”

柳母歡喜得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了一陣子,回頭見到女兒端坐在那里,表情凝重,眉頭深鎖,不由得收斂了笑容,不安地問道:“孩子,他,他不愿意嗎?”

柳婧慢慢抬起頭來,輕聲說道:“孩兒剛跟他說,孩兒姓柳,他便臉色不善,待得知我來自陽河縣,更是臉色陰沉。孩兒當(dāng)時說不下去了,便匆匆告辭,離去時,他也沒有喚住孩兒。”頓了頓,柳婧說道,“母親,據(jù)今日重逢時他的表現(xiàn)看來,這人對孩兒成見很深。孩兒想,不如我們以婚書為條件,請他幫忙救出父親。他的身邊,還伴有閔府的嫡女和另一個美貌小姑。孩兒想,他聽到只需要救出我父親,便能解去束縛了他的婚約,一定會欣然同意的?!?/p>

聽了柳婧的話,柳母卻沉吟起來。

柳母尋思時,柳婧沒有說話,一時之間,這院落里只有風(fēng)吹樹葉的嗚咽聲不時傳來。

直過了好一會兒,柳母才說道:“婧兒,你忽略了一件事?!?/p>

柳婧抬頭看向母親。

柳母對著她說道:“你們定下婚約已然六年,這六年中,他顧府早就飛黃騰達,我們柳府卻是一日比一日沒落。而現(xiàn)在,你及笄已過一年,按情理,他如果想娶你,一年前就應(yīng)該前來陽河縣求娶。而他不想娶你,一年前,他也應(yīng)該前來解去婚約。你幼時如此戲弄于他,他們顧府真要解去婚約,不管是你父親還是我,都會無話可說。可他們一直沒有來,這是為什么?”

柳母定定地看著女兒,認真地說道:“孩子,你說,那顧家二郎會不會是對你兀自有情?只是他還氣不過呢?”

母親的意思是說,顧家二郎是對她有情又有惱,所以故意拖著婚約,不愿意前來求娶便宜了她,也不愿意解去婚約失去她吧?

柳婧苦笑了一下,垂眸說道:“無論原因是什么,他如今有權(quán)有勢,愿意援手,則父親馬上就可出獄。母親,我馬上派人探明他的住所,然后,我?guī)е榧s與他談一談?!?/p>

柳母想了想,點頭嘆道:“也只能這樣。不管如何,是得好好談?wù)劻??!?/p>

因有了閔府那一層,再加上那顧郎不曾刻意隱藏行蹤,他的住所柳婧很快便探明了。

顧家郎君所住的地方,就是閔府。閔府作為整個吳郡最大的豪強,那府第建得精致而繁華,如顧郎那樣享慣了福的洛陽郎君,選擇住在閔府,那是情理之中的。

一襲男袍的柳婧來到閔府門口,說是要見洛陽顧郎,本來還以為會被門子攔上一攔,哪知道她剛報出自己名號,那門子便恭敬地笑道:“原來是柳家郎君來了?顧家郎君早就有吩咐了。請,請。”說罷,恭敬地領(lǐng)著她,朝著北邊一院落走去。

閔府布置得非常精妙,這般初春時節(jié),江南之地很多樹還不曾長出樹葉,可這里卻郁郁蔥蔥,這閔府竟是花大價錢移植了一些四季常青的樹木,種了滿園。

柳婧一路走來,不時可以看到美貌的婢女在園中穿梭,看到柳婧走來,這些婢女三五成群,有的竊笑,有的則是悄悄地指指點點。來到北邊那個最美麗的院落外時,她聽到一婢女壓著聲音叫道:“快看快看,那里來了一個俊美的小郎呢。”“啊,真是好俊,可不比顧家郎君差呢。”“可惜是個布衣?!薄安家掠衷鯓??你看他眉目清雅,舉止昂昂,定然非池中之物?!痹谶@個“少艾慕少年,不惜金縷衣”的時代,年少俊美的儒生,還是很吃香的。

面對著婢女們的指指點點,柳婧眉目微斂,不一會兒,她便在門子的帶領(lǐng)下進了院落。

幾個婢女迎了上來,與一路上的婢女不同,她們看到柳婧時神色不動,只是恭敬地說道:“可是陽河柳郎?”

“正是?!?/p>

“顧家郎君有請?!碧岬筋櫦依删龝r,這幾個美麗的婢女臉蛋紅紅的,看來她們不是不喜愛美少年,而是心有所屬。

幾女領(lǐng)著柳婧來到一個書房前,一女朝里面說了一句后,柳婧聽到那顧郎優(yōu)美如琴樂的聲音從里面低沉地傳來:“讓他進來?!?/p>

“柳家郎君,請?!?/p>

“多謝?!绷郝渣c了點頭,提步踏入臺階,吱呀一聲,推開廂房的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書房。

路上見到的那俊美高雅的顧郎,現(xiàn)在剛剛沐浴過,正披散著濕淋淋的墨發(fā),外面套著一件暗紅色的外袍,站在幾案前奮筆疾書。烏黑的濕發(fā)貼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再配上那暗紅的外袍,越發(fā)襯出這人風(fēng)姿高雅不染世俗煙塵。

他把一行字寫完,把毛筆放在一側(cè),抬起卷帛吹干上面的墨,含笑欣賞了一會兒后,慢慢放下。然后,他抬頭看向柳婧。

對上安靜地坐在榻上,眉目微斂,似是神游方外的柳婧,他挑了挑眉,微笑道:“柳兄前來找我,卻不知為了何事?”

柳婧回過頭來。

射入房中的明明暗暗的光線下,她的眸子清潤而澄澈,宛如世間最干凈的天空。對上柳婧的眸光時,顧郎先是一怔,轉(zhuǎn)眼,他的臉上浮過一抹嘲諷和憎惡。

他是主人,在他的地盤上,不焚香不上酒,便這般站得筆挺地一開口便問柳婧的來意,那態(tài)度中的不喜和不善,已是十分清楚了。更何況,他臉上的嘲諷和憎惡如此分明。

柳婧迅速垂下雙眸,輕輕說道:“顧郎可是姓顧名呈,乃顧司馬之次子?”

顧郎那嘲諷的笑容更明顯了,他微笑道:“柳家郎君好眼力!不錯,我就是顧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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