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人類還是動物,對性都有著本能的需求。類似于我們用“饑餓”來形容對食物的匱乏感,在生物學上,人們習慣用“性本能”(Sexual instinct)來表述對性的需求。然而,日常用語中卻找不到在性方面與“饑餓”相對應的能表達出那種匱乏感的詞,故科學采用“力比多”(Libido)與此對應。
關于性本能的實質我們究竟掌握了多少呢?很多人認為,性沖動是隨著人年齡的增長,到青春期后,隨著生理功能的成熟才漸漸出現的,而童年時代是根本不存在也無須考慮的。并且大部分人認為,性沖動只存在于異性之間,是由于相互吸引而產生的力量,這種力量的最終意圖在于實現兩性的交合。然而,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些觀點極大地歪曲了真相。我們認真思考一下就會發(fā)現,這些想法漏洞百出,由此而得出的結論也必然是不可靠的。
為了方便進一步來探討這個問題,我想先提出兩個術語——“性對象”(Sexual object),即發(fā)出性誘惑的人物;“性目標”(Sexual aim)則是指性沖動下的趨向和行為??茖W觀察表明,許多變態(tài)均與性對象和性目標有關。因此,變態(tài)與異常的關系便有待深入研究才能揭示。
第一節(jié) 性對象的變異
(一)反傳說的同性戀者——“性倒錯”
古代有一個美麗的傳說體現了大多數人對性本能的觀點和認識。傳說,在遠古,人都是單性的,后來才分成了男人和女人兩個個體。男女之間相互吸引,相互尋找,經過種種艱難曲折,才能由愛結合在一起。這個傳說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深入人的心靈,因此,一旦聽說有些男人的性對象是男人而不是女人;或者有些女人不喜歡男人而希望和女人相守一生,人們會感到十分詫異。我們現在把同性之間相愛慕的人叫作“同性戀者”。因這是對我們關于性的理解和認識習慣的顛覆,我們又把這種人叫作“性倒錯者”(inverts),把這種現象叫作“性倒錯”(inversion)。目前世界上有多少人是性倒錯者,我無法估算,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會是個小數。
我們根據性倒錯者的具體表現,大致將其分為三種不同的種類:
1.完全性倒錯者。
同性是這類人自始至終追求的性對象,任何時候他們都對異性沒有任何性方面的欲望和渴求。他們也不愿意和異性發(fā)生性行為,甚至有些厭煩。伴隨著這種厭煩情緒,他們就不會像正常男女那樣進行兩性之間的性活動,即使勉強發(fā)生性交,他們也不認為這有何快感。
2.兩棲性倒錯者。
他們是雙性戀者,性心理上屬于半陰半陽。他們的性對象既可以是異性,也可以是同性。
3.偶爾性倒錯者。
在一些特殊況下,尤其是當正常的性對象不在身邊,個人需求不能得到滿足時,這類性倒錯者會通過模仿將同性人作為性對象,聊以慰藉。
這些不同于常人的性行為,雖然都屬于性倒錯,卻也有著各自不同的特點。有些人認為這是一種正當和應得的個人權利,就像正常人要滿足自己的原始欲望一樣,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什么可以爭議的地方。而有些人并不認為這是一種正常行為,他們知道這是病態(tài)的,卻總是不由自主,他們也千方百計地去糾正自己這種性倒錯行為。
還有一些差異則表現在發(fā)病時間上。有些人,在他記事之前就出現了性倒錯癥狀,而有些人則在青春期前后才會出現一段(通過實驗,專家已發(fā)現,一些患者自己認為的性倒錯出現的時間常常是不確切的,原因是患者的記憶往往壓抑他早年對異性的認識和感受。通過精神分析法對性倒錯者進行分析,這種看法已經得以證實,通過這種方法,專家要從患者小時候遺忘的東西中,重新尋找到各種事實來填充其本身的記憶缺失)。性倒錯出現后可能終身就這樣,也可能隨著時間推移而消失,只作為人體正常發(fā)展過程中的一個小片段。還有一些人則是反復搖擺于正常的性對象與異常的性對象之間,不時更換。除此之外,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有些患者由于和正常性對象結合后產生了一種糟糕的經驗,所以開始尋找異常的性對象,從而患上性倒錯癥。
一般來說,以上種種不同的性倒錯類型之間并沒有什么關聯。當然,非常極端的情況也是存在的,這種性倒錯者往往沉湎于自己的世界中,認為自己的狀態(tài)很正常,他的性倒錯狀態(tài)一直存在于他的生命當中。
但有很多專家常常喜歡夸大不同性倒錯者之間的差異,而對他們的共同之處忽略不計,不將這些性倒錯者歸為一大類,由此得出他個人對性倒錯的一己之見。其實,不論專家如何對這些現象進行分類,我們可以肯定的是,處于兩個極端的人還是少數的,處于中間的人是占絕大多數的,所以,分類過細,或者說過于強調他們之間的差別,將會對這類問題的繼續(xù)深入研究產生一些不利的影響。
(二)性倒錯的緣由
說到性倒錯現象的緣由,很多人會不假思索地認為,這是先天性心理變質的表現。這是因為醫(yī)生最早是在那些患有神經癥、或者有神經癥征兆的人身上發(fā)現性倒錯現象的。不過,仍然有兩個因素我們需分別加以考慮:先天的和退化的。
1. 先天VS后天
我們通過第一類完全性倒錯者這種極端的個例,可以猜測性倒錯是先天的,因為在這部分人身上性沖動從未采取過其他形式。而其他種類,尤其是第三類偶爾性倒錯者,卻很難支持這種假設。于是有人試圖將完全性倒錯者與其他類型區(qū)別開,理由就在于,只有完全性倒錯者是先天的,其他類型的性倒錯則是另有原因。
另有一派對以上觀點持反對意見的人認為,性倒錯是性本能的習得特征,他們的理由如下:
(1)許多性倒錯者(包括完全性倒錯者)在幼年曾遭受某種刺激而留下了強烈的性印象,從而留下了永久性的影響,即同性戀傾向。
(2)還有些性倒錯者是由于在童年及以后受到某種激勵性或者壓制性的影響,如戰(zhàn)爭或服刑期長期和同性相處、與異性性交的危險、長期獨居或性功能弱等等,這些影響強化了性倒錯現象。
(3)催眠暗示可使性倒錯減退,這從側面印證了性倒錯不是(不全是)先天的,否則,這種療法怎會起作用呢?
考慮到以上因素,性倒錯來自于先天的看法就值得懷疑了。如果對所謂的先天性性倒錯者做進一步檢查,不難發(fā)現,童年早期的經驗或許對力比多的方向起了決定性的作用,這種經驗的記憶可能在個體成年后失卻了,卻可以通過某些特殊手段將這部分被隱藏的記憶重新召回。這樣考慮的話,可以認為性倒錯不過是性本能的常見變異,由個體生活中一系列的外部情形所決定。
這就是我們目前得出的結論嗎?恐怕還遠遠未止。要知道,許多同樣在幼年遭受過性侵或是別的什么性影響的人,后來也并未發(fā)展成性倒錯者。由此,我們有理由相信,無論是先天還是后天習得,都不能囊括所有的性倒錯成因。
2. “倒錯”不是“退化”
人們總是傾向于將非明顯的創(chuàng)傷性或傳染性癥狀歸因為“退化”(Degeneratecy),在瑪格南(Magenan)對“退化”現象的分類中,即使最高級的心智能力也有可能瀕臨“退化”的境地。如今,“退化”這個詞在各個領域被濫用,由此,詞語已經喪失了它特定的意義和用法。在我看來,只有下列情形適合于使用“退化”一詞:
(1)具有幾種嚴重偏離正常的變化。
(2)嚴重損害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就性倒錯者而言,很多并不具有偏離常人的嚴重變化,也遠未影響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有些甚至具有很高的智力發(fā)展和道德修養(yǎng)。故而,將他們的情況診斷為“退化”是不合適的。另外,如果我們置身于一個更廣闊的范圍和角度,跳出個人醫(yī)患經驗來看的話,也會有兩種事實糾正我們將性倒錯視為“退化”現象的看法:其一,性倒錯會出現在文明發(fā)展高峰期的人群之中,并被賦予極高的意義和重要功能;其二,性倒錯在野蠻人及原始人當中也極為普遍,而“退化”概念僅適用于高度文明(見布洛赫),即使在文明的歐洲人當中,氣候及種族也對性倒錯的分布和人們對它的態(tài)度產生重要影響。
關于性倒錯的緣由,正如上文中已分析的,無論是先天性還是習得性都無法完全說明。應該說,兩種因素都應當得到充分考慮,而個體因素也是不應該忽視的。
(三)其實你也是“雙性人”
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所有關于性別的問答一定是居二不可嗎?已有科學表明,有些人的性征是模糊不清的,很難說明其確定是哪種性別。這一現象首先出現于解剖學領域,這種人的生殖器具有兩性特征(即雙性人),在極端的情形下,兩種性器官均得到了充分的發(fā)展(真性雙性人)。當然,這只是極個別的案例;大多數情況下是兩種性器官都退化了。
這種不同于正常的現象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因為,通過這些無意的觀察和研究,我們了解到了人體正常發(fā)展過程中的真實情況。由此我們才明白,某種程度的解剖學雙性是正常的。實際上,在每一個正常的男人或女人身上,都可找到異性器官的痕跡,只不過,某些器官通過轉化而用于他途,有些則相安無事地保留于原位,不起任何作用。
根據這些解剖學上的事實,我們可以得出一種大膽的推測:在最原始的社會,人類的身體是雙性結合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逐漸發(fā)展演變,由于某種因素,另外一種性器官逐漸萎縮而沒有發(fā)育完全,只留下了某種不易覺察的痕跡,于是,人就變成了現在的單性人。
這樣一種現象理所當然地會被人們引申到精神領域,有人會據此作出“性倒錯是心理雙性人的表現”的設想。要證實這一點,只需找出心理上和生理上的雙性人一一對應關系即可。
然而,這種設想卻很難成立,因為心理雙性人和生理雙性人之間并沒有確定的連帶關系。雖然在性倒錯者身上常會有性欲不振和性器官退化的現象,但相對來說這樣的案例并不是很多,因此不具有強大的說服力。我們必須承認,性倒錯者與生理雙性人總體上來說是相互獨立的。
此外,有些人還十分重視所謂的第二性征和第三性征,并強調他們在性倒錯者身上頻繁出現這一事實。事實的確如此,不過,我們絕不能忘記,這第二性征和第三性征原本就很容易在異性身上出現。很多人一身具有兩性的特征,卻并沒有像性倒錯者那樣改變其正常的性對象。
如果伴隨著性對象的倒錯,個體的其他心理品質、本能及性格特征也變成了異性的,那或許就能證實所謂的心理雙性人的存在。然而,實際情況是,類似的性格轉變僅在少數女性性倒錯者身上有所體現,男性的陽剛之氣更可以絲毫不受性倒錯的影響。
一位研究男性性倒錯者的專家用最通俗的話對雙性理論做出了解釋,認為這就好比是“男人的軀體上裝了一個女人的腦袋”。然而,我們并不知道“女人的腦袋”里到底裝著什么。像這樣用解剖學的術語來解答心理學問題,不但多此一舉,也更容易產生歧義。在這一點上,克拉夫特?艾賓(KrafftEbing)的解釋看上去似乎更準確一些,但本質上并無區(qū)別。艾賓認為,個體的雙性特征不僅會影響到男女兩性的性器官,也會影響到男女兩性的腦中樞,而腦中樞又分別受到性腺的影響,在接近青春期時獲得發(fā)展。不難發(fā)現,這種說法并不比所謂“男性大腦”和“女性大腦”的說法更高明。況且,我們還無法證實這些腦中樞是不是像語言中樞那樣,其功能也有與之對應的大腦專門區(qū)域。
無論如何,通過上述一系列討論,我們可以確定兩點:其一,性倒錯者具有雙性特征,但除了一些解剖學上的猜測,我們并不知道這到底有著什么樣的意義;其二,我們必須處理性本能在發(fā)展過程中受到阻礙的問題。
(四)男性的身體,女性的氣質
那些持心理雙性理論的人認為,性倒錯者的性對象與正常人的性對象正好相反。男性性倒錯者會像女人一樣,為男性的身體和思維所傾倒,他們在心理上覺得自己就是個女人,需要尋求男人的愛憐。
盡管這種說法符合多數性倒錯者的情形,但它并沒有充分揭示出性倒錯者的普遍特征。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有不少男性性倒錯者,他們在言談舉止上儼然是個男子漢大丈夫,而并沒有多少女性氣質,他們所尋求的性對象也是具有女性特征的同性。否則,我們又如何對下列事實作出解釋:古往今來,男妓常常要學女人的樣子,涂脂抹粉,矯揉作態(tài),來為那些男性性倒錯者服務。
據說,古希臘人中最強壯的人往往也是性倒錯者,他們之所以會喜歡某個男孩,絕不是因為其身上的男性特征,而是因為他所具有的女性體態(tài)及神韻,他們的靦腆、拘謹、天真和嬌弱,反而點燃了這些壯漢的愛欲。而一旦這些男孩長大成人,他們就不再是男性性倒錯者的性愛對象,反而自己又變成一個戀童癖者。在這種情況下,這些男性性倒錯者的性對象不僅是同性,而且是結合了兩性性特征的人。這實際上是追求男人的性沖動和追求女人的性沖動的一種調和,但有一個條件是必備的,那就是所追求的對象必須具有男性的性器官。
女性性倒錯者的情況則要清楚的多:主動型的性倒錯者無論是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具有男性的特征,盡管如果細加考究,還是能夠看出許多區(qū)別,但總體來看,這類人都要求自己的性對象具有典型的女性氣質。
有一點可以肯定,性倒錯者的性目標也各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論。在男性性倒錯者中,肛門性交其實并不多見,手淫倒是更常見的性目標。在這種情況下,性倒錯者寧愿把性目標限制在自戀而不是異性。女性性倒錯者的性目標也五花八門,其中以口腔黏膜的相互接觸最為普遍。
僅憑我們現在掌握的資料,我們還無法對性倒錯現象的起因給出合理的解釋。然而,經過上述的探討之后,我們對于性倒錯有了更深的認識,這甚至比解決性倒錯的起源問題更有意義。我們發(fā)現,過去我們將性本能與性對象之間的關系設想得過于緊密了。通過對那些反常案例的研究,我們才意識到性本能和性對象之間的可分離性。性本能可能與性對象無關,也可能并不是對來自性對象的刺激的應和。
(五)關于兒童性侵案背后的真相
如果說性倒錯者僅僅是在性對象的選擇上有些另類,在其他方面仍然與常人無異的話,那么那些將性發(fā)育尚未成熟的兒童作為性對象的人,則可以算是走火入魔了。很少有人會將兒童作為性對象,這類情況之所以會發(fā)生,是因為這類性變態(tài)者多半是意志薄弱的性無能者,一旦他們獸性大發(fā),又找不到合適的對象發(fā)泄,就很可能會對兒童下手。這種異?,F象同樣有助于我們了解性本能的真相。
性本能的對象可以有許多,有些人甚至會饑不擇食,不惜在選擇性對象時降低自己的底線。至于人與動物之間發(fā)生的性關系,即戀獸癖(雖只是少數)的存在也向我們說明了這樣一個事實:性的吸引力如此之大,甚至能夠超越物種的界限。
基于美學的考慮,我們更愿意將這些嚴重的變態(tài)行為歸作精神病,可惜事實并非如此。經驗表明,精神病患者的性本能障礙并不至于使其超出正常人或其所屬的種族和社會階層的規(guī)范。孩童之所以容易被其教師或看護人性侵,更多的是因為這些人有更多的機會與之發(fā)生接觸。其實,性變態(tài)行為只不過是在精神病人身上表現得更為強烈,也更為極端,甚至更具有排他性,從而將正常的性滿足渠道擋在了門外。
這些案例值得我們深思。對此,我更傾向于這樣解釋這一問題,無論是正常人還是精神病患者,性沖動都是難以用高級的精神活動加以控制的。那些從社會和道德角度看精神不太正常的人,完全可以擁有正常的性生活;許多人在性生活方面具有反常的傾向,這卻并不妨礙他們在生活中做一個普通人,他們完全可以適應文化的發(fā)展,只是性問題成了他們的瑕疵。
通過以上討論,我們大致可以得出一點結論:在許多條件下,性對象的形式和意義并不是最重要的,性本能中肯定還有很多尚未被我們發(fā)現的東西,這些東西可能是性本能中最根本的,也是必要的成分,還待我們今后發(fā)掘。
第二節(jié) 性目標的轉變
(一)緣起:對性對象的高估
通常意義上的性行為,需要兩性性器官在性交過程中相互結合,從而消除性緊張,滿足性沖動(這好比是讓饑餓的人飽餐一頓)。但即便是在最正常的性交過程中,也有一些附屬動作,這些附屬動作如果發(fā)展畸形便會形成性倒錯,也就是我們通常認為的性反常。
舉例來說,個體與性對象在性交之前常有一些中間行為,我們稱之為前戲,如撫摸和注視。一方面,這些行為能夠帶給人快樂;另一方面又增強了興奮度,為實現最終的性目標打下基礎。
此外,接吻也是性接觸的一種,兩個人口唇的接觸被許多民族視為具有重要的性價值(包括高度文明的民族),盡管口腔并不是性器官的一部分,而只是消化道的入口。
這些附屬動作會成為性反?,F象與正常性生活的過渡帶,同時也成了對性反常行為與正常性生活區(qū)分的標準。性反常行為大致分為兩種:一是性交時所使用的器官超越了解剖學所認可的性交部位和范圍;二是與性對象的關系長期停留在過度階段而不進入性交狀態(tài)。
一個人對性對象的評價,除了極特殊的情況以外,絕不限于其性器官上,而往往包括性對象的全身,并把來自性對象的所有情感都包括在內。這種對性對象的高估也同樣體現在心理層面上,所謂“情人眼里出西施”。陷入這種狀態(tài)的人,他的判斷力會減弱,以為他的性對象心智卓越、完美無缺,最后完全被這種情感蒙住了眼睛。從這個角度來說,愛情的盲從,如果不算是“權威”一詞的最初來源,至少也應該是其重要來源之一。
正是這種對性對象的高估,使得一個人的性目標漸漸突破性器官結合結合的限制,而要千方百計地將其他身體部位也發(fā)展成性目標。
關于高估性對象的意義,最早是在研究男性的過程中發(fā)現的,因為男性的性生活更容易為研究者所觸及;而女性一方面由于文明的限制,另一方面也是生性緘默和在性方面的保守,我們很難識其廬山真面目。
(二)身份不明的“性器官”
兩個人相互接吻屬于正常現象,而如果一個人的嘴唇或舌頭與另一個人的性器官接觸,充當了性器官的角色就會被視為反常。
事實上,自古以來,用口腔接觸性器官的性交方式就一直存在。那些將其視為性反常行為,對此嗤之以鼻的人,往往內心中會產生一種明顯的厭惡感,阻止他們去從事類似的性活動。但這種厭惡感的界限卻是十分模糊的。舉例來說,一個男人可以忘情地親吻美女的櫻唇,但是如果要他使用這個美女的牙刷來刷牙的話,難免不會讓他感到厭惡,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的口腔就比這個美女的干凈。
這種厭惡感值得我們注意,因為他既是阻止原欲高估性對象的力量之一,卻又很容易被原欲所擊破。通常情況下,這種厭惡感并不會將矛頭直接對準性器官,但不可否認的是,有時候異性的性器官也會成為厭惡的對象。這種行為也是歇斯底里癥患者,尤其是女性歇斯底里癥患者的典型特征。要想克服這種厭惡感,其主要力量要依靠性本能,這在后面將詳細講解。
與口腔相比,以肛門為性目標的性行為顯然更易引起反感,也更容易被人們打上性變態(tài)的標簽。有人認為這種厭惡感之所以產生,是因為肛門本身是一個排泄的器官,因而總是會使人聯想到令人作嘔的排泄物。這種說法其實并不比“女孩因為男性的性器官也被用作排尿就對此產生厭惡”的說法高明多少。
肛門黏膜在性行為中的意義,并不僅限于兩個男性性交;一個人喜歡肛交,也并不意味著他就是性倒錯者。在真正的性倒錯者之間,相互手淫才是最常見的性目標。
在另外一些情況下,有些患者的興奮點還會擴展至性對象身體的其他部位。但歸根結底,它們都是性沖動試圖完全占有性對象的表現。
對于這種解剖學上擴展的原因,先是對性對象的過高評價,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而一般人不清楚的原因,即類似口腔和肛門這種身體部位,由于長期以來一直被看作性器官來用,因此早已將之作為性器官來看待了。
接下來,我們還將詳細地對性本能進行探討。我們的這一觀點,也將在隨后的討論中得到驗證,并被用作解釋一些疾病的癥狀緣由。
(三)戀物癖難道是愛屋及烏?
在有些情況下,正常的性對象會為另一個與之存在關聯,但卻完全不適合作為性對象的物品所取代。從分類的角度上看,我們完全應當把性本能的這種有趣變化放入性對象的變異范圍內加以討論。但我卻特意在弄清楚了“對性對象的高估”這一問題后,才提出這一點,因為這種現象與之存在關聯,他正是盲目放棄性目標的結果。
性對象的替代物通常是與性目標無關的身體部位(如足部、頭發(fā)等),或是某個沒有生命,但卻與性對象密切相關,甚至是直接能與性行為發(fā)生發(fā)生聯系的物品(如衣服碎片、內衣等)。我們完全有理由將這種替代作用與原始社會中的圣物崇拜相提并論,在原始社會中,人之所以對圣物青睞有加,正是因為他們將其視作神靈的化身。
在有些戀物癖的案例中,新的性對象必須具有一定的特征(如特定的頭發(fā)顏色、衣著乃至身體疤痕,等等),才能幫助戀物癖患者實現其性目標。這種瀕臨病態(tài)邊緣的性沖動變種著實過于怪異,也引起了我們的極大興趣。
據初步設想,這種人追逐性目標的能力可能受到了某種損害,比如性器官的衰竭,體質衰弱是性器官衰弱的一種表現。然而精神分析法卻發(fā)現,這種現象也可能源于偶發(fā)因素(由于幼年時對性活動的恐懼而受到的限制會使人背離正常的性目標,轉而尋找其他替代品)。正常人也會發(fā)生類似的情形,一方面是對性對象心理上的高估,從而將與之相關的一切都加以夸大和抬高,另一方面是在正常的性目標尚無法實現時,也會有戀物的傾向。正如歌德筆下的浮士德所渴望的那樣:
我渴望
她胸口的香帕,
她美腿上的絲襪!
(摘自《浮士德》第一部,第七場)
只有在對對替代物的追求超越了對性對象的追求甚至完全取代了正常的性目標時,我們才將它看作是一種病態(tài)行為。這也正是區(qū)分完全病態(tài)和稍微異常行為的標準之一。
比納特(Binet)最早指出,幼兒時的性印象,對于成年后崇拜物的選擇有著深刻的影響,這一點也在隨后得到了證實。人們常說,初戀最是難忘,這或許也與比奈特的觀點不謀而合。一些人盡管受到引發(fā)崇拜物品傾向的各種限制,但這些人在選擇性對象時,幼兒期的性印象依然在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后面我們還要仔細討論這種印象的重要性。
在另外一些情況下,一個人用崇拜無代替性對象,可能是一種連他自己都不知曉的象征性思維的作用。比如,腳作為一種非常原始的性象征,它最早出現在神話中。而皮毛被作為崇拜物,恐怕與陰毛的聯想有關。這些象征往往也脫離不開兒時的性經驗。
(四)為何會有“前戲”?
例如性無能、追求性對象的難度、性行為的風險等這些阻礙正常性目標的原因,不論是外在因素還是內在根源,都會使人停留在性行為的前戲上,并將之變成新的性目標。進一步研究還發(fā)現,無論新的性目標看上去如何新奇,在正常的性行為過程中總能找到其最初的痕跡。
在正常人實現性目標的過程中,一定程度的撫摸是不可或缺的。眾所周知,撫摸性對象的皮膚,可以給雙方都帶來無窮無盡的快樂,為下一步行動打下基礎。因此,如果性行為最終得以延續(xù),那么即便撫摸的時間長一些,也不能算作性變態(tài)。
與撫摸一樣,觀看也具有類似的特點。視覺的刺激是激發(fā)性興奮最常見、最正常的方式,人們對性對象的選擇也多半依賴于視覺,這也決定了人們選擇性對象的標準:越美越好。
隨著文明的發(fā)展,人們開始通過穿衣打扮遮掩自己的身體。而這恰恰引起了人們的性好奇,人們總是在腦子里幻想著將性對象的衣服剝光,好將他/她的身體一覽無余。不過,這種沖動可以借助升華作用,轉化成一樹行為。人們不再只將注意力投向性器官,而開始關注整個身體的形態(tài)之美。
可以說,絕大多數正常人都會戀戀不舍地滯留于這種區(qū)間性的性目標上,喜歡看性對象裸露的身體,而且這樣做也的確可以使人把部分原欲轉化到高級的藝術興趣上。只有在以下幾種情況下,觀看才會被視作一種變態(tài)行為:一是當觀看只局限于性器官,而對性對象其他部分毫無興趣時;而是當它壓倒了正常應有的厭惡感時,如喜歡看別人的大小便;三是觀看行為不但沒能促使正常的性目標得以實現,還對其造成了阻礙。
從我的臨床實踐中,我發(fā)現最后一種實際上是典型的裸露癖,即這種患者喜歡暴露自己的性器官,并希望以此為交換,達到窺視別人性器官的目的。這類窺探或暴露性器官的變態(tài)行為,有著十分奇怪的特征,我們在接下來的研究中,還將對此作更為深入的分析。
總體來看,這類患者的性目標大致可分為兩種形態(tài):主動型和被動型。而如果要阻止窺視癖并將它完全消除,我們就要充分調動患者羞恥心的力量,這里所說的“羞恥心”其實也就是我們在前面探討過的厭惡感。
(五)你了解《五十度灰》的SM(施虐與受虐)嗎?
克拉夫特?艾賓曾將性變態(tài)中最常見和最重要的兩種行為命名為“施虐狂”(Sadism)和“受虐狂”(Masochism),前者是給性對象施加痛苦的刑罰,是主動的;后者是甘愿使自己來承受性對象施予的痛苦,是被動的。另一些專家則偏愛更狹義的術語,即用“虐淫”(Algolagia)來描述這兩種行為,它更強調在痛苦的慘烈中隱藏著一種樂趣,而艾賓的兩個命名則強調了這種快樂中屈從和折服的成分。
主動性虐淫,也就是施虐狂,其根基很容易在正常人身上發(fā)現。我們知道,大多數男性在性生活中都會表現出一定的攻擊性,他們想要征服對方。其生物學意義似乎在于,當男人向女人求愛時,實際上是一種戰(zhàn)勝性對象抵抗的需要。因此可以說,施虐狂是性本能中攻擊性成分的獨立和強化,并通過轉移作用而變成了主導性的行為。
在實際生活中,施虐行為的含義十分復雜。它既可以指對性對象的主動或進犯態(tài)度,又可以指由一方的屈服和受虐所帶來的快感。嚴格來說,只有后一種極端的情況才可被歸為性變態(tài)行為。
同樣,受虐狂包括對性生活和性對象的所有被動的態(tài)度,極端的情形表現為,通過性對象使自己承受身體或心理的痛苦而獲得快感。相對于施虐狂,受虐狂是更遠離正常性目標的變態(tài)形式。究竟它一開始就有,還是經由施虐狂轉變而來,是頗值得懷疑的。不難發(fā)現,受虐狂只不過是一種指向自我的施虐狂,是一種用自我替代性對象的結果。對一些極端受虐狂案例的臨床研究還發(fā)現,受虐狂其實是一系列被動的原始性因素(如閹割情結、負罪感等)綜合作用的結果。
與之前提到的厭惡感和羞恥感一樣,在這一過程中所要克服的痛苦感,也是阻礙原欲任意施為的力量之一。
在性變態(tài)行為中,施虐行為和受虐行為有著特殊的地位,因為兩者恰恰代表了主動和被動行為之間的鮮明對比,而這本是性生活中比較常見的特征。
人類的文明史清楚無誤地揭示了這樣一個事實:殘酷的行為與性本能之間關系甚密。但迄今為止,除了強調原欲中的侵略性成分外,還沒有人能夠說清楚兩者之間的關系。有些專家認為,性本能中的攻擊成分,其實是原始人類食人欲望的殘留。也就是說,在征服對方的同時,這也滿足了個體發(fā)育過程中更為古老、更為強烈的本能需求。還有人認為,每一種痛苦之中都包含著快感體驗。
通過以上討論,我們不難明白對于性變態(tài)現象,目前還沒有令人信服的解釋,它很可能是多種心理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不過,這兩種性變態(tài)現象的神奇之處,還在于其主動性和被動性竟然常常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那些在性生活中以對他人施虐為樂的人,往往也具備將性行為中的痛苦轉化為快樂的能力。施虐狂往往也是受虐狂,只不過總有一種形式會稍占上風,成為其主要的性取向。
我們也發(fā)現,反常的性傾向往往是成對出現,這一點對于我們接下來的論述具有重要的意義。
此外,顯然施虐狂和受虐狂這對對立的組合并不能簡單地用侵略性來解釋。相反,我們或許更應該將其與雙性現象中的男性特征和女性特征進行類比。通過精神分析,我們可以將它們進行簡化,變成主動性與被動性之間的對比。
第三節(jié) 性變態(tài)總論
(一)要有多不正常才算是病態(tài)?
那些研究性反常特殊案例的醫(yī)生很容易把這種變異性行為看做是病態(tài)或是退化的癥狀。然而,日常經驗表明,大多數略顯出格的親密性行為,其實也是健康人性生活的一部分。只要情況允許,一個正常人也完全可以在一段時期內將那些反常行為視作正常的性目標,甚至實現兩者之間的和諧共處。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性變態(tài)所包含的范圍如此之廣,我們又何苦非要給它們加上一個可恥的罪名呢?在性生活領域中,如果一定要對性變態(tài)行為與正常的生理需要之間作出明確的劃分,恐怕是極為困難的。
有些性變態(tài)行為的目標十分特殊,我們理應對此給予特別的重視。有些性變態(tài)行為是如此背離常理,以至于我們不得不將它們看作一種病態(tài)。尤其是當性本能十分成功地克服了各種阻力(羞恥感、厭惡感、恐懼感、痛苦感)之后,做出舔食大便、奸污尸體等出格行為后,就更是如此。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就此推斷這些性變態(tài)患者還會有其他反常行為或精神疾病。事實上,有些人平時十分正常,就是在性方面無法束縛自己的沖動,從而顯現出病態(tài)。反過來,在生活的其他方面表現的不太正常的人,他的性行為卻可能是相當正常的。
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說性變態(tài)是一種病癥,并不是因為性變態(tài)者有與眾不同的性目標,而是因為他的行為與常態(tài)下他的表現相比有些不正常。
如果性反常行為僅僅是與正常行為并列出現(兩者具有共同的性目標和性對象),那么即便客觀條件有利于反常行為而不利于正常行為,也稱不上是病態(tài)。只有當正常的性行為被徹底地排擠和取代,性變態(tài)行為將正常行為徹底排除在外時,我們才可以將這類癥狀診斷為病態(tài)。
(二)性變態(tài)與戀母情結有關?
經過臨床的觀察和研究我們發(fā)現,在最令人發(fā)指的性變態(tài)行為中,心理因素對性本能的轉移起了相當大的作用。可以說,任何性變態(tài)行為其實都是心理因素參與的結果,無論其多么不堪設想,其性本能轉化效果之徹底,是我們所無法否認的。
愛情的魔力,也許就恰恰在這類異常行為中展現得淋漓盡致。在性行為中,最高級的功能與最低級的功能之間總是關系密切且時刻發(fā)生著轉換——從天堂到人間再到地獄。
通過對性變態(tài)的研究,我們發(fā)現了這樣一個事實:性本能總是要與某些心理力量或是某些阻抗作斗爭,其中最常見的是羞恥感和厭惡感。我們知道,這些力量本來是用來限制性本能的,使它不至于超出正常的范圍。如果在一個人的性本能還不十分強大的時候,這些精神力量和阻力就獲得了充分的發(fā)展,那么它們就可以自由地駕馭個體的性本能,引導它向正常的方向發(fā)展。
此外我們還發(fā)現,有一些性變態(tài)行為其實是多個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如果我們對其加以分析和解剖,不難發(fā)現它其實是一個復雜的整體。這個事實提示我們,或許性本能本身就不是單一的,而是多種因素相互組合的產物,只是在性變態(tài)中,這些元素發(fā)生了分離而已。
在臨床觀察中,我們也發(fā)現正常的性行為是多種元素融合的結果,而性變態(tài)則是喪失了其融合性的結果。關于性變態(tài)的起源,我還想補充的一點是,性變態(tài)很有可能是戀母情結沒有得到解決的后果,當這種情緒被壓抑以后,這個人的性本能之中的諸多成分中的最強勢的那部分就開始蠢蠢欲動,從而發(fā)展成了性變態(tài)。
(三)功能強大的精神分析法
想要了解神經癥患者的性本能,就必須采用某種特定的方法。目前僅有一種方法可以準確無誤地為我們徹底展現神經癥患者(歇斯底里癥患者、強迫癥患者、常被誤稱的神經衰弱患者、早發(fā)性癡呆患者和妄想癥患者)的性生活世界。這種精神分析領域的治療方法被稱作“精神宣泄發(fā)”,是由我本人和J. 布勞爾(J. Breuer)于1893年所共同創(chuàng)立的。
在此,我不得不再次重復我在其他論文中已經反復提到過的觀點,即神經癥總是源自性本能。但我的意思并不是說性本能的力量導致了這些病態(tài)的表現。我是想說明,性本能的力量是神經癥之中最重要的、獨一無二的能源所在,因此神經癥患者的性生活也就或多或少地會表現出某些病癥。正如我在其他文章中所說的那樣,這些癥狀便是病人的性活動。
在過去的25年中,精神分析關于歇斯底里癥及其他一些神經癥患者的研究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這些研究中有幾個病例我已經作過詳細的報告,以后我將把它們繼續(xù)發(fā)表出來(神經癥是一個人在面臨兩種相反的需求不能解決時發(fā)生的一種癥狀,在這兩個方面當中,一個是原欲中的各種本能,一個是自我對它的反應)。
精神分析的研究證明,歇斯底里癥其實是一系列影響深遠的精神活動、愿望和期許的替代品。在某些特殊的心理過程(壓抑作用)的排擠下,內心的愿望被壓抑已久,卻又無法及時轉化為其他的精神活動,得到及時的宣泄。這些在潛意識中蓄積的念頭,需要以某種恰當的方式加以疏導,最終就以歇斯底里的這種生理方式表現了出來,這也就是歇斯底里癥的成因。
只要采取適當的手段,借助特定的技術,我們就可以從病癥那里溯源而上,找到它的本質和來源。隨著了解的深入,原本不為人知的心理活動也開始漸漸浮出水面。
通過精神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這樣一個事實:歇斯底里癥狀代表著一種掙扎,它源于性本能的沖動。這一結論十分符合歇斯底里癥患者在發(fā)病前的性格和發(fā)病原因。
歇斯底里癥患者的性格當中明顯地表現出一種超乎尋常的性壓抑,他們往往夸大了我們所說的“羞恥心和厭惡感所形成的阻抗作用”,以抵制性本能的沖動。他們總是本能地抵制性問題,其結果是,一些極端的病人,直到性成熟時還對有關性的問題一無所知。
然而,歇斯底里癥患者同樣也有著異常強烈的性沖動。這種性沖動抵消了阻礙因素的作用,如果不加以細致觀察,就很難發(fā)現上述這個歇斯底里癥的重要特征。只有精神分析研究才能發(fā)現這一點,并證實歇斯底里癥正是由過多的性需要和過強的性阻礙之間的對峙所引起,從而解開了歇斯底里癥的謎團。
當歇斯底里癥患者步入成熟期后,或是在某些外界因素的影響下,他們真正的性需求必須得到釋放時,病情也就即將爆發(fā)了。在性沖動和性阻礙的雙重壓迫下,擺在患者面前的也就只有發(fā)病這一條路。
雖然患病并不能消除矛盾,但它卻能使原欲得到轉化,借由發(fā)病得到宣泄。除此之外,極少會有哪個歇斯底里癥患者僅僅因為其他的一些情緒波動就發(fā)病的。精神分析研究證實,以性為中心的矛盾沖突才導致了歇斯底里癥的發(fā)作,它使患者的精神生活脫離了常態(tài)。
(四)神經癥與性變態(tài)
有些人對我的觀點持反對態(tài)度,這是因為他們將被我視作神經癥癥狀來源的性沖動與正常人的性沖動混為一談。然而,精神分析的經驗讓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種觀點。因為所有的分析都表明,這些癥狀絕不會來自那些所謂的正常的性活動的,它代表的是那些能夠直接表現在幻覺中的反常性行為。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些癥狀有一部分是因為性欲脫離常態(tài)的結果?;蛘呖梢赃@樣說,神經癥是性變態(tài)的被動表現。
在神經癥患者的性活動中,我們能發(fā)現之前我們已經研究過的各種偏離正常性行為的癥狀。
(1)所有的神經癥患者(無一例外)在潛意識中都具有性倒錯傾向,他們的原欲一直停留在同性人群身上。不加以深入研究,我們就不可能明白這一點對于神經癥形成的意義。在這里,我只能肯定一點:神經癥患者的潛意識中一定存在性倒錯傾向,這種傾向對于解釋歇斯底里癥,尤其是男性的歇斯底里癥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2)神經癥患者在潛意識中傾向于完成解剖學意義上的超越,其中尤以將口腔和肛門黏膜視作性器官的傾向最為普遍,這也是神經癥的成因之一。
(3)在神經癥癥狀形成的過程中,某些以鮮明的對比成對出現的欲望起到了特別突出的作用,并不斷引出新的性目的,如“窺視癥”與“裸露癖”,主動與被動的虐待行為。它們控制了病人的一部分社會行為,化愛為恨,化友情為敵意,是一些神經癥病例的特征。這在各類妄想癥患者身上表現得尤其明顯,它們是通過虐待行為和原欲的結合才得以發(fā)生的。
以下這些事實,則讓上述結論變得更為有趣:
(1)如果我們在潛意識中發(fā)現一種能與其對立面匹對而存的本能,其對立的本能必然也在活動。這就是說,每一個主動型性變態(tài)行為都有一種被動的表現與之相對立。舉例來說,一個在潛意識中有“裸露癖”的人必定同時也是一個患有“窺視癥”的人;一個受施虐沖動壓抑的人,在其癥狀中必定有一部分受虐的傾向。這樣一種正負相反的傾向永遠并存的事實的確引人注意,但在實際的臨床病例中卻常常只有其中的一種傾向占據主導地位。
(2)在任何嚴重的神經癥中,我們往往很少發(fā)現單一的性變態(tài)行為,而總是多個性變態(tài)行為一起出現。每一種性變態(tài)行為都可以在患者的行為中留下它們的痕跡。然而,總是有一種行為特別強大,顯得非常突出。它為我們提供了詳細地研究它的機會,并由此去了解它隱蔽的一面。
(五)活躍的快感區(qū)
在研究過正面和反面的性變態(tài)行為后,我們不難發(fā)現它們正是由若干個“部分本能”(Component instincts)所誘發(fā)的。這些“部分本能”不具有本能最基本的性質,但它們適合用來作進一步的分析。
所謂“本能”,是指來自于肉體并表現在心理上的一種明顯的內在刺激。但它又和一般意義上的“刺激”不同,因為我們一般所說的“刺激”,是指一種外在的激發(fā)。因此,“本能”是介乎心理和生理之間的邊緣概念之一。
關于本能的實質,我們不妨這樣看:本能本身并沒有什么實質可言,涉及到心理活動,它只是作為一種衡量的尺度。至于本能究竟是什么屬性,則要根據與之對應的行為的生理來源和行為所追求的不同目標而定。以性本能為例,我們知道,性行為往往來自性器官的興奮過程,而性行為的最終目的則在于消除性器官的刺激或緊張。
關于本能的理論,還有一個有趣的想法是不應該忽視的。這就是身體器官的兩種興奮建立在不同的化學性質之上,其中一種興奮可以描述為性興奮,性興奮所涉及的器官被稱為“快感區(qū)”,“部分本能”即源于此(這些假設目前還沒有被完全證實,原因就在于它們只來自于一類神經癥的研究。但即便是這樣,我在文中還是要涉及這些假設,如果不這樣做,我就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本能”這一話題了。)
在有些性變態(tài)案例中,口腔和肛門的重要性等同于性器官,快感區(qū)的作用就越發(fā)明顯。在歇斯底里癥患者身上,這些身體區(qū)域及其附近的黏膜仿佛經過了改造,擁有了更多的感官神經。刺激這些部位,就像刺激正常的性器官一樣,會使人產生相當于正常性交過程的那種快感。
新增的快感區(qū)是性器官的輔助品和替代物,其作用在歇斯底里癥患者身上尤為明顯,但這絕不是說它不適用于其他神經癥。只不過強迫癥和妄想癥這類疾病的快感區(qū)尚不明顯,其發(fā)病部位不是某個控制身體功能的中樞,而是某個更容易對一個人的心理活動產生影響的區(qū)域。
這種情形在強迫癥患者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而且重要。強迫癥中一些沖動的突出意義在于,它所產生的性目標似乎與快感區(qū)無關,但事實并非如此。比如,在“窺視癖”和“裸露癖”中,眼睛便是快感區(qū),而在“虐淫癖”的性行為中,皮膚就充當了快感區(qū)的角色。這當然是一些特殊的例子。在通常狀態(tài)下,只有皮膚中的一些特定部位才能經過分化,或加上附近的黏膜,成為獨立出來的快感區(qū)。
(六)每個人都有點兒“變態(tài)”
上述討論或許會使我們對神經癥患者的性活動產生一些錯誤的理解,似乎是神經癥患者注定要在性行為上發(fā)生變態(tài)并遠離常人。但事實上,盡管這類患者在潛藏著的大量性壓抑及旺盛的性沖動的雙重作用下,的確很容易作出廣義的性變態(tài)行為,但對一些輕型病例的研究表明,性變態(tài)的出現并非必然,至少在判斷其病態(tài)形成的的過程中尚有其他的因素不容忽視。
大多數神經癥患者,都是因為在青春期之后受不了正常的性生活而發(fā)病的,他們內心所受的排擠,也與性生活脫不了干系。還有些人的原欲無法通過正常的渠道得到滿足,積累到一定程度也就誘發(fā)了疾病。
在這兩種情況下,原欲就像一條滔滔不絕的河流,一旦主河床行不通,便只得在干涸的支流那兒尋求捷徑。因此,神經癥患者的(主要是被動的)性變態(tài)傾向雖然嚴重,卻也是疏導原欲的必然需求。
每一個神經癥案例的情況都有所不同,有的人天生就具有性變態(tài)傾向,有的人則是由于原欲偏離了正常的性目標和性對象,才淪為了性變態(tài)。只有當體質和經驗朝著一個方向共同作用的時候,神經癥才會趨于極端。這兩者原本密不可分,單獨剝離出任何一個來談,都有失偏頗。一個體質異常的人或許不必借助經驗的引導就會脫離正道,而一個體質正常的人也可能某些特殊經驗而患上神經癥。這種觀點,也適用于那些受先天和后天因素并存影響的病癥。
然而,如果我們堅持認為性變態(tài)強烈發(fā)展的傾向是神經癥體質的特征之一,那么我們就應該根據天生的快感區(qū)域和部分本能的不同,區(qū)分不同的神經癥體質。但這一領域的研究尚存很多謎團,性變態(tài)是否與神經癥的種類存在關聯,目前尚沒有明確的結論。
一旦我們證實了在神經癥患者的癥狀中包含了相當多的性變態(tài)成分后,稱得上“變態(tài)者”的人數勢必又要上升一大截了。這不僅因為神經癥患者的數量原本就極多,而且可以說,就神經癥患者的表現而言,他們與正常人本來就沒有明顯的分界線。正如莫比尤斯(Moebius)所說,每個人多少都有點兒神經質。
由此可見,性變態(tài)不僅分布十分廣泛,本身也算不得什么特別出格的事,甚至根本就是正常體質的一部分。性變態(tài)究竟取決于先天因素還是像比納特在分析戀物癖時所說的那樣,應該把它歸結為偶然的經驗,這仍然是個有爭議的問題。
現在我們認為,性變態(tài)的確有先天因素的成分,但每一個正常人都會有這種潛在的素質,只不過強度不同而已,它們會在個體生活的影響下有所增強或削弱。
問題的關鍵是性本能的先天體質根源。在有些人那里(特別是性變態(tài)者),這些根源可能變成了性活動的實際渠道;而對另一些人而言,如果不能很好地壓制(轉移)性本能,它就會另辟蹊徑,以疾病的形式將一部分的性能量釋放出來。處在兩種極端之間的才是正常人,他們通過有效的節(jié)制或其他努力過上了正常的性生活。
當然,我們還應指出,這種先天的體質所承載的性變態(tài)的萌芽,只能在孩童身上發(fā)現,盡管在孩童時期,性本能的表現還比較微弱。假如我們相信,神經癥之所以發(fā)生是因為患者依然保持或退行到幼兒的性欲狀態(tài),我們的興趣就會轉向兒童的性活動。我們將探索那些影響兒童性活動發(fā)展的力量,以便了解為什么有些人會發(fā)生性變態(tài)或神經癥的病癥,而有些人卻能享受正常的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