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午夜不出門!
看到濃霧中浮出的紅衣男孩,秦剛意識到這一點已經(jīng)晚了。準確地講,是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小孩。大霧天氣的深夜,鬼藏之地豐都突然出現(xiàn)這么一個紅衣男孩,秦剛陡然警覺起來,他不作聲地瞇眼看著人影,隨后,頭皮一緊:人影竟然是飄著的!
豐都名山,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所在地。
“王家戰(zhàn),醒醒!”秦剛拔出手槍,輕輕將子彈推上膛,壓低嗓子叫醒王家戰(zhàn)。
“有情況?”王家戰(zhàn)鉆出帳篷,第一眼就看到了霧氣中的紅衣孩子,大紅色的衣服在白色霧氣里格外顯眼和詭異。紅影側(cè)對著倆人,好像在山中漫步,剪影般一點點飄向大山深處。
沒有絲毫的動靜和活人的生氣。
“這是什么東西?”王家戰(zhàn)渾身一激靈,立刻摸出手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紅影慢慢消失在濃霧之中,兩人面面相覷。
“這是……鬼嗎?”王家戰(zhàn)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秦剛,問道。
“未知的東西,肯定不是人?!鼻貏傄姸嘧R廣,只是這種情況他也是第一次見。此時,他突然又發(fā)現(xiàn)正看著自己的王家戰(zhàn)瞳孔急劇收縮?!拔疑砗笥袞|西?”他冷靜地問道。
王家戰(zhàn)咽了口唾沫,僵硬地點點頭。
秦剛慢慢擰過頭,灰色山林中,一個穿著紫色連衣裙的妙齡少女出沒于棵棵松柏之間,同樣悄無聲息,同樣詭異,只是這個“東西”距離秦剛較近,藝高人膽大的他干脆站起身,大步?jīng)_“她”走了過去。
是人是鬼,咱們當面聊聊。
出人意料的是,當秦剛快走到“她”身邊時,人影突然憑空消失了,好像化成蒸汽消失在大霧中,毫無征兆、毫無跡象地在他眼前消失了。
“唉……”大山深處隱隱約約傳來一聲幽嘆,冰冷冷地聽不出一絲感情。
“誰在裝神弄鬼?站出來說話!”王家戰(zhàn)“唰”地抻出甩棍,沖著深山大聲喊道。
“出來說話……說話……話……”當回聲落下后,山中又恢復了死寂氣氛。兩人站在原地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霧氣,很久沒有動靜。
“我想起來了,今天是七月半?!蓖跫覒?zhàn)小聲說道。
“鬼節(jié)?你害怕了?”秦剛淡淡回應道。
“嗤……”王家戰(zhàn)鄙笑道,“有什么可怕的?就算這玩意兒有什么特異功能把我弄死了,我死了不就跟它一個樣子了?到時再揍它,我下手會更重!”秦剛聽著有趣,笑了,王家戰(zhàn)看著他笑,自己也笑出了聲。
幸虧兩人出身不凡,此刻倘若換作其他人,別說能笑出來,恐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下山,或者兩眼一翻直接嚇暈了。
“轟!”山下突然發(fā)生爆炸,地動山搖間,一股熱浪帶著硝火味道催趕著霧氣涌上山頭,把兩人嗆得直咳嗽。很明顯,這種藥力不是民用火藥能炸出來的。
“你收拾東西,我先下去看看!”秦剛急促地丟下這句話,飛快地向山下奔去。山下,一股巨大的黑煙穿透濃濃霧氣沖天直上,地面出現(xiàn)了一個深廣的坑,而且四周延伸出道道裂痕,一堆堆沙土被炸成粉末飄揚在半空,為霧氣又添了一層土黃色。秦剛捂著鼻子,在黑、白、黃三色環(huán)境里查看了一番,只撿到幾塊類似汽車車身的鋼板,鋼板上有黑色黏稠之物,他用力聞了聞,濃重火藥味中摻著一絲血腥氣。秦剛的眉頭皺了起來。
事故?暗殺?
他習慣性地扭頭想跟王家戰(zhàn)商量一下,卻發(fā)現(xiàn)身后空無一人,這么長的時間他早該下來了,難道他出事了?秦剛立即丟掉鋼板,返身順著原路上山,沿途都沒有發(fā)現(xiàn)王家戰(zhàn)的身影?;蛟S他在帳篷處看著裝備,秦剛這樣安慰著自己,用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駐營的山頭,隱隱約約地,他看到王家戰(zhàn)正跪在地上,好似在祈禱。
“你又見鬼了?你是在拜佛還是拜鬼?”秦剛又氣又覺好笑,自己一離開他就嚇成這樣,剛才那些鏗鏘之言看來都是他硬撐的說辭。
王家戰(zhàn)沒有回話,仍然一動不動地跪在原地。秦剛感到不對勁,下意識地舉起手槍,慢慢移到他身邊,試探性地喊了幾聲:“王家戰(zhàn)?是我,秦剛?!蓖跫覒?zhàn)仿佛沒有聽到,秦剛心一沉,警戒地檢查了四周,兩人隨身所背的背包并排放在帳篷外面,夜視儀、望遠鏡,包括支架已經(jīng)塞入專用包中,拉鏈還未來得及拉上,這幾個包凌亂地扔在背包旁邊。不遠處,那根熟悉的甩棍已經(jīng)嚴重彎曲變形,能看得出這是王家戰(zhàn)全力搏擊而造成的。
除了遠處傳來警車聲響外,周圍沒有任何異樣。
王家戰(zhàn)的死亡姿勢甚是詭異,雙膝跪在兩塊石頭上,左手大拇指捏定中指成圈,右手拇指從左手虎口插入,其余四指抱住左手成印,雙手放在膝蓋處,好像他在行宗教的跪拜儀式。只是令人費解的是,王家戰(zhàn)渾身被水澆透,雙眼圓睜,目眥盡裂,一臉憤極之相。水滴正順著他的發(fā)梢滴答流下,就算霧氣再重,也絕不會把人打濕到這種程度。秦剛蹲在他面前,忍住內(nèi)心的悲痛仔細查看著這位戰(zhàn)友的點點滴滴。這些,將是他以后尋找兇手的重要線索。
王家戰(zhàn)的功夫雖然不如自己,但他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棍術好手,只要有棍在手——無論什么材質(zhì)的長棍短棍——十幾個精壯小伙子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自己下山不過才幾分鐘,什么樣的人能瞬間把他打死,然后又將尸體擺成這副詭異造型?
除了鬼!
大風大浪兩人也攜手蹚過,沒想到因為一件古董來到山城,王家戰(zhàn)卻在一座山頭橫死鬼手。秦剛看著尸體,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秦剛把目光投向那柄甩棍,順著甩棍他又發(fā)現(xiàn)一旁的樹身傷痕累累,正是棍擊而成。也就是說,自己離開以后,王家戰(zhàn)正在收拾裝備,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突發(fā)狀況令他無法開槍射擊,惱羞成怒的他用金屬棍猛烈攻擊對方,而對方竟然是這些樹?或者說,對方是鬼,人類的物理攻擊對它無效,這才導致王家戰(zhàn)一記記的金剛之勢全部砸在了樹木之上?
很快,一行血紅的字否定了秦剛剛產(chǎn)生的鬼怪殺人說。帳篷的另一側(cè),一行用鮮血寫出的字分外顯眼:
天有變,各行各道,天子望鄉(xiāng),莫走黃泉。
血液此時還未凝固,順著帳篷蜿蜒而下,形成一道道鬼符。鬼是不會寫字的,那么,兇手肯定是人了。
秦剛忽然想到前幾年山城出現(xiàn)過類似的命案現(xiàn)場,死者是個小孩,現(xiàn)場透著無處不在的詭異和玄術色彩,跟自己眼前的這一幕竟然驚人地相似,兇手是同一人?秦剛又聯(lián)想到了一個來到山城后才聽說的人物,今晚在此等待也是為了此人,如果真是他的話,能瞬間搏殺王家戰(zhàn),那么此人非常不簡單。
那剛才炸死的又是誰?秦剛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充滿了謎團,一抓一大把,卻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不許動!雙手抱頭蹲在原地!否則開槍了!”一聲厲喝驚醒秦剛,在他深度思考時,霧氣中已經(jīng)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警察們的身影。秦剛沒有絲毫的猶豫,抬手兩槍打上天空,趁著警察們趴下的時間,他飛快地抄起地上的裝備和背包向大山深處跑去。
“疑犯持有槍械正朝西面逃跑,速派特警和部隊支援!”警察們的聲音在身后傳來,正在疾跑的秦剛愣了一下:疑犯?但此時已容不得多想,他在大霧中掠過一棵棵樹,在起伏不平的山峰中跑出最快速度。他了解警方的手段,此時山的外圍肯定正在布置封鎖圈,他必須要在這之前跑出山,然后迅速離開。所幸,警方?jīng)]有看到自己的模樣,還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山城警方的速度遠遠超出了他的估算。當他奔下一座山峰再準備上山時,突然看到眼前霧氣白得有些過分,秦剛知道這是高強度探照燈的余光映暈造成的,他干脆站住腳側(cè)耳傾聽,其他方向同時出現(xiàn)了凌亂腳步聲,彌漫大霧中,有無數(shù)人正向自己靠近。秦剛審時度勢,就近翻過一道墻,消失了蹤影。
這里是名山鬼城風景區(qū),傳說中的地獄所在。
秦剛翻入的正是無常殿,黑白無常和無常娘娘所在的殿堂。秦剛雖為山城人,但家居荒僻,年少又遠去他鄉(xiāng),他對山城道路地況并不熟悉。借著大霧的掩蓋,他絲毫不擔心周圍是否有攝像頭,跳下墻后便摸出手電筒打開,順著道路跑進殿中,黑白無常的高帽塑像頓時在慘白的燈光下映入他眼中。
一朝若有無常至,劍樹刀山不放伊。
今夜秦剛見了“鬼魂”與死人,如今又看到了黑白無常,雖是風景人文建筑,秦剛心里多少也有了些感慨,莫非天意如此!感慨歸感慨,他還是麻利地撿起供臺上的檀香整整點燃了兩大把,一把熏著自己身體,拿著另一把圍繞殿堂走了一圈。做完這些后,他站在兩位無常爺面前拱拱手算是行禮:“我知道公道自在你倆心中,我所做之事想必你們看得最清楚。我只希望天下太平而非一見生財,若真有靈,請白無常爺去找王家戰(zhàn),請黑無常爺保佑我找到兇手并完成任務。”說完,他墊步跳上堂柱,手腳并用爬上屋頂,在檁梁交叉處藏了起來。
黑無常長相兇惡,負責拘惡人魂,高帽上書有“天下太平”四字;而白無常則笑顏常開,帽有“一見生財”字眼,負責帶領善人的魂魄進入陰間。秦剛正是根據(jù)這點為他們分的工。
幾分鐘后,搜山的武警部隊、保安和警察來到無常殿,牽在武警手中的警犬被濃重的檀香迷了嗅覺,開始原地打轉(zhuǎn)。搜查完畢后,一名警察納悶地說道:“奇了怪了,警犬不要命地帶著咱們跑到這里,怎么啥都沒有?難道疑犯又跑出去了?”另一名警察用力嗅了嗅,扭頭問身邊的保安:“剛才有人燒香了?”
秦剛的心立刻懸了起來。
“別看這不是天子殿,黑、白二爺?shù)南慊鹪诿绞亲钔摹!币幻媳0不卮鸬馈?/p>
“沒問你哪兒的香火旺,我問的是剛才是不是有人在燒香。”警察耐心地重復了一遍。
“就算是鬼節(jié),我們也沒有徹夜燒香的習慣。只是無常殿一年十二個月永遠都是這個味道。鬼由人心生,什么樣的人多了,什么樣的鬼神面前的香火就旺了。惡人和想發(fā)橫財?shù)娜巳绻嗔?,無常二爺自然就被無數(shù)人搶著供奉,指望著生前可以為所欲為,死后只遇白無常,只是他們不知道鬼也有善惡之心,不是一炷香幾許諾就能抹掉……”
老保安還在絮叨著,警察失去了耐心,向他擺擺手示意打住,帶領著人走了出去。
秦剛在心里感激這位老大爺,同時一個地方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天子殿。
“天子望鄉(xiāng),莫走黃泉?!睅づ裆厦嬉渤霈F(xiàn)了“天子”二字,是巧合還是有必然聯(lián)系?秦剛躺在橫梁上,過濾著之前的一幕幕,無果,心力交瘁的他慢慢合上雙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