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她是從心底里寬恕了我拙劣的園藝技能,要不就是史無前例地意識到我急需救贖。不管出于何種原因,她開始塞書給我看。在今天看來,有一件事情她做得慧眼獨到,這也是30年后我發(fā)自真心地為她那些葬送在我手下的花草感到愧疚的原因。很簡單,她塞給我的不是兒童讀物。她給我的書籍晦澀難懂,我必須查閱辭書,反復咀嚼,才能透析單詞和一些只言片語的意思。讀完那本她給我的《瓦特希普高原》復印本,我的內心竟有些澎湃。我對那本書愛不釋手,也開始迷戀上了書面文字。因為這一點,她在我心中將永遠保有一個特殊的地位。
初中時,我才萌生將來或許可以當一名作家的想法。英語老師們非凡的教學才能燃起了我濃厚的興趣,我也對他們產生了好感。小時候的我常常不分青紅皂白,因此也常把對老師的喜愛當成對某一科目的擅長,但最終結果卻是相同的。高中二年級時我就該察覺出寫作將是我以后大顯身手的領域。一次,老師布置我們寫一則短篇故事,我的一位朋友為此愁眉不展,于是我就成了他的槍手。所有的故事都經批改、判分。我以自己名字上交的文章獲得了第三,而我替朋友寫的那篇故事竟得了第二。
當時我就該意識到自己的興趣所在,但我還有另外一個夢想,這個夢想占據了我10年的時間。直到網絡時代早期,我才再次意識到自己對文字的熱愛。
先于文字的,是音樂。
但我需要暫時打住,先介紹一下我的家鄉(xiāng)。我的家鄉(xiāng)奧德薩是一個位于西得克薩斯州的煉油重鎮(zhèn)。那兒滿地蛆蟲,我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奧德薩又名慢死亡、奧德薩雷遜以及我個人偏愛的綽號—吉姆鮑勃威。)我無法想象自己如果成長在20世紀70年代一般意義上的美國該會有一個多么別樣的童年,但在奧德薩,重塑社會的激進革新卻絲毫不見蹤影。即便是現在,每當我回去看望家人,行駛在奧德薩塵土飛揚的街道上,就會覺得仿佛誤入了時空隧道:人們似乎還沉浸在艾森豪威爾的總統(tǒng)競選中,學校里正在進行“躲閃”軍事操練。(“躲閃”duckand cover:20世紀50~80年代為應對突如其來的原子彈攻擊,美國要求在校學生進行的軍事操練。當看到探照燈光時,學生們需要立即匍匐在地并尋找物體掩蓋自身。)奧德薩粗獷凄厲,因為產油而有一段不堪回憶的過去(看到一位同事在一次工業(yè)事故中被活活燒死后,我的父親離開了煉油行業(yè))。但與此同時,這里也有信奉基督教的居民、從羅納德?里根時期沿襲至今的全套價值觀以及堅忍的西得克薩斯秉性。而那時的我卻是一個妄自尊大的少年。我對鄉(xiāng)村和西部音樂的理解就是《男孩不哭》的《我想當牛仔》以及封面印有已故總統(tǒng)肯尼迪的《羅海德》。
很自然,我迫不及待地希望離開這里。
離開油田后,父親當起了一名初級中學的教練。這一職業(yè)變動合乎情理,因為他曾是西得克薩斯那個巴掌大高中的橄欖球隊四分衛(wèi)。初中時,到了我該選擇報名參加哪項課外活動了,橄欖球似乎成了我首要的選項。12歲時,我的個子就已竄過6英尺,穿的是11碼的鞋子。其實,我再長兩英寸身高就封頂了,但當時我還以為自己最終會長成一個破多項吉尼斯紀錄的怪獸。每每想到將來某一天我會有10英尺高,身材畸形、弓著背,虛弱的心臟氣息奄奄地維系著整個龐大的身軀,我就心驚膽戰(zhàn)。上廁所時,我還會莫名其妙地懼怕自己突然自燃或是被蛇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