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常言道 ：“天山名山僧占多。”其實天下名山亦多道徒，釋道共同占據(jù)了祖國的大好河山，是個不爭的事實。青城山雖然不乏釋家修煉場所，但就其核心的氣場來說，還是道教大行其道。道教大行其道的原因無非有二，一來到青城山開辟草萊的便是他們道家，占據(jù)了先機；二來道家作為本土宗教，生存能力強旺。青城山的地盤雖然一度為釋家占領(lǐng)，但通過走上層路線，得到以道教所信奉的祖師李耳為榮的李唐王朝的支持，仿佛沾點“猶龍世家”的光，也能讓真龍?zhí)熳映霾省ｋm然在宋元戰(zhàn)爭、明末張獻忠屠蜀的短暫時期內(nèi)，道士走避，道觀毀圮，荒草蔓沒，但經(jīng)過各個時期道士們的努力，青城山的道觀又迅速強旺如初。2000 多年來，道教在青城山都是當之無愧的強者。

道家以青城山作為自己祖庭所在，自然倍加呵護維持，如他們之參與都江堰的歲修及管理，無非是為了求得一方的平安與富足，以使道家在青城山綿祚不絕。事實上，正是他們與都江堰和青城山休戚與共，他們才表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對青城山和都江堰的熱愛之忱。清代乾隆年間的道士王來通主持二王廟（崇德廟），節(jié)衣縮食，銖積寸累，廣植樹木，保護森林，為道士中創(chuàng)業(yè)持廟之翹楚（見韓萊曾《種樹碑記》）。但這并不是道士珍惜自己道觀周圍環(huán)境的特例。“文革”期間，青城山的當家人易心瑩、傅圓天為保存道觀文物及森林不被破壞，一方面讓道士將所有文物貼上毛澤東的語錄，讓“破四舊”的造反派徒喚奈何 ；另一方面又讓庭除灑掃的道士成為看管他們樹林的“森林警察”，一旦發(fā)現(xiàn)帶刀扛槍者進入青城山，隨即驅(qū)逐。如此一來，在遭遇大災(zāi)難、大混亂的時候，除了像張獻忠進兵都江堰的洗劫無法躲避外，總是能夠僥幸逃脫災(zāi)難的魔爪，使得青城山成為道家的福地。每次走過建福宮、天師洞、上清宮等道觀，看到周遭枝柯廣覆，雜樹生花，文物依舊時，心里面的感激之情與感動之念，不禁油然而生。這里面蘊含著歷代道士的不懈努力和寶貴心血，常常令我駐足細思遐想。有次居然在天師洞的大樹旁枯坐一下午，靜靜地喝掉一瓶白酒而不自知。那時的天光鳥影，偶爾滴落的雨珠滑入頸脖，伸手可及的落葉，滿眼的蒼翠，至今仍令我懷念。

道家愛惜自己的地盤，固然首先是為了自己的生存與發(fā)展。但客觀上他們的環(huán)保意識，以及與山水共榮辱的思想，也是道教順其自然的具體而微的表現(xiàn)。近代道教大師彭椿仙主持青城山道觀的時候，亦是廣植樹木，遍植藥材，開發(fā)道家酒品和餐飲，廣招游客，使得道觀在艱難困苦之中，亦有生存發(fā)展之機。今天你如果有幸去吃他們的素餐，那也是令人沒齒不忘的享受。但他們對發(fā)展過程中的環(huán)境保護，以及道觀文物的護持，做得都是不錯的。他們的心目中沒有那種戰(zhàn)勝大自然、改造大自然的妄念，有的只是對自然習(xí)性的把握與了解，從而更加順服地與自然友好相處，生息在大自然的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