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承受長期廝守在羅丹生活圈外的那種孤單與無望,不愿意永遠是“羅丹的學生”,卡繆兒于1898年離開他,遷到蒂雷納大街的一間破房子里,離群索居,拒絕在任何社交場合露面,天天默默地鑿打著石頭。貧窮、窘迫、尷尬,還有積攢太多的怨恨,她渴求超越羅丹以期尋回那失去多年的自我,但卻抵抗不了以羅丹為代表的整個藝術(shù)社會。更致命的是,十幾年的愛情經(jīng)驗使她的內(nèi)心極度驚恐。沒有堅定的信念,沒有有力量的內(nèi)心,打不贏別人,卻毀滅了自己。當她在弟弟保羅為她舉辦的展覽會上以異常的裝束和言語出現(xiàn)時,當企求外界給予她支持以參加雙年展時,她卻不能從自我的內(nèi)心獲得肯定——作為藝術(shù)家的卡繆兒慢慢走向崩潰。
卡繆兒被禁錮在牢籠里的鏡頭讓人印象深刻。我知道,《羅丹的情人》是一個可供女性主義分析的極佳文本。卡繆兒的瘋癲、痛苦、歇斯底里以至最后的失語,都可以(實際上也應(yīng)該)理解為一個弱勢女子對男權(quán)社會的激烈反抗。而卡繆兒其后幾十年的失語,與羅丹們的壓制亦不無關(guān)系。
最終,她被關(guān)進瘋?cè)嗽?,一關(guān)三十年。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神明,卡繆兒被關(guān)進瘋?cè)嗽旱哪翘?,她無限熱愛與憎恨的羅丹中風癱瘓。后來的日子,卡繆兒不斷寫信給她的兄弟,她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春天的到來。她患上了妄想癥。三十年后她去世,除了留下一個墓碑外,只留給了親人無限悲涼。
因為瘋癲的卡繆兒在一夜之間把自己所有的雕塑作品全毀了,所以,今世的我們重新認識她的時候,不得不借助羅丹的幫助。他的工作室中有一間是留給卡繆兒的,由此我們可以得見卡繆兒曾經(jīng)的才華。
但是,她是有自己的名字的——Camille Claudel,是個獨立的雕塑家。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生前,她極力想擺脫“情人”的稱號,但即便是到一百年后的今天,無論是電影還是傳記的中文版本,都被取名為——《羅丹的情人》。
2004年6月13日,《南方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