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午餐……翻譯一下就是‘過期的零碎食物’,以及十二美元兩個雞蛋外加一杯免費的Bloody Mary。
“對于認真的廚師來說,制作早午餐令他們沮喪。早午餐只不過就是把熏肉和雞蛋簡單地搭配在一起,沒有什么比這更讓一個斗志昂揚的專業(yè)廚師覺得自己像是軍隊里的伙夫了。
“早午餐對一流廚師來說簡直就是種懲罰,也是從鄉(xiāng)下新來的洗碗工學習如何剁肉的好機會。
“多數(shù)主廚周日都休息,所以沒什么監(jiān)督可言……請先考慮這一點?!?/p>
——如果從安東尼·波登在他的《廚房機密檔案》一書里所“義憤”揭露的餐廳祕辛、廚房內(nèi)幕來看,假日上館子享用早午餐,顯然是一項既沒品又外行,甚至是愚蠢而危險的行動。
然而讀來雖說觸目驚心,但對許多人,包括我而言依然還是有著令人執(zhí)著沉迷無可抵擋無可自拔的吸引力。
原本就是極端喜歡早餐的人呢!當然不是平常邊工作邊把咖啡或奶茶往肚里匆匆一倒便了事的那種早茶當早餐;而是,假日或旅行時分,特別起了個早,挑個有陽光有植物、食物有一定質(zhì)量的漂亮地方,悠閑坐下來,徐徐享受一日里既美味又飽足的華麗蘇醒,那般從味蕾與心靈一起滿漲著的、無比明亮的幸福感,著實無法言喻。
而早午餐,則又是另一種不同況味。
一般多僅在周六假日進行的早午餐,總是要到近中午才開始、最晚可以一直延續(xù)到下午時分,食物內(nèi)容則可從果汁咖啡面包松餅蛋卷一路往香檳氣泡酒雞尾酒色拉生火腿熏肉起司以至各式肉類海鮮主菜延伸;遂而,比起元氣飽滿積極向上清新有勁的早餐來,似乎更多了幾分慵懶的放縱的氣息。
所以我想,安東尼·波登沒有搞懂的是,那著實戀著愛著早午餐如你我的人,垂涎的,并不見得全在食物本身,而是,氛圍。
說來,能得一頓早午餐,是要天時地利人和、各方條件俱全的:
最好是前晚喝了夜酒、看了晚場電影、熬夜讀小說……夜貓子暗光鳥玩樂過頭晚晚上床——但千萬別是熬夜工作趕稿,懷著即使到隔日都難以復原的懊喪不甘悲苦自憐心情,吞下去的早午餐也是枉然苦澀……
總之痛快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懶洋洋起身、懶洋洋輕便衣服一套報紙一抓、懶洋洋晃蕩出門吃早午餐去!
當然,吃早午餐的這一日,必然得一整天閑閑無事才穩(wěn)妥;不如此,怎能從午前到午后花上數(shù)小時長長時間,一路邊看報邊發(fā)懶發(fā)呆邊把通常種類和數(shù)量絕對不少的食物甚至酒類逐一掃進肚里;直到吃夠了喝夠了待夠了,這會兒,飽過了頭,困意醉意再次上涌,正好懶洋洋晃蕩回家午睡補眠去……
——完全不長進不可理喻不事生產(chǎn)罪大惡極無可原諒的自甘墮落頹廢,就只是恣意率意毫無意義浪費揮霍時間,尤其,若按照安東尼·波登的理論,還虛擲了主廚的才華,以及,你的餐費甚至,健康……卻仍舊難以抗拒。
對我而言,早午餐常常是久久難得的,對自己的一種縱容與眷寵。而且,只要來上那么一次,放情享樂過頭之后,那般不顧一切,甚至帶有著些些微罪惡氣味的沉淪感,然后,在沉淪的最底端一點一點心慌著的回甘;仿佛明明憧憬著渴望著卻又警戒著保持距離著不敢輕易沉溺的咖啡癮頭一樣,似離還近,因而更加執(zhí)迷牽系。
尤其一年年愈加忙碌工作里,總要一直等到擁有足夠的空當與心情當口才敢放膽享用;即使在行旅或度假途中,也常因心太貪欲望太多太斤斤計較著有限的旅行時間,而吝于施舍自己一次。
所以,我的早午餐體驗,多半不常在相對也許早午餐文化更普及更發(fā)達更源遠流長的歐美,反而更多發(fā)生在臺北。
出身曾被日本人譽為“朝食天堂”的臺南府城,早些年曾經(jīng)再三抱怨著臺北的好早餐著實難覓(難道,臺北的餐廳早上都不起床好好做飯的嗎?)的我,近些年來,卻是愈來愈發(fā)現(xiàn),只消晚個幾小時,這城市里的早午餐風景,可是愈來愈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