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培固深知甘苦,自有灼見,即叔巖亦有相當知識,能分別輕重,不至于一場糊涂,而無端起哄。明明是外行而反自以為顧曲大家之舉,以為唱多而好聽。即是老譚之神秘奧妙,精華所萃,叔巖乃以一山一寨迎合心理,連貼連演,大紅大紫,尤其“珠簾寨”在“張大帥”之堂會中的厚賞,帥系之官僚財閥武弁盲從附和,挾惡勢以宣傳,無識之評劇家及票友等亦人人“三大賢”、處處“嘩啦啦” 而大哼大唱焉。語云商人重利,戲業(yè)亦營業(yè)之一端,如能多賺錢,誰不趁風頭,于是“珠簾寨”加價矣!伊等雖標榜譚氏秘傳如何神圣,然譚鑫培做夢亦想不到有此怪事,叔巖本心亦并不以為然,但此等把戲并非名角所能自主,而完全是園主人前臺業(yè)務的生意經(jīng)。叔巖為戲份豐收計,為面子計,礙難明說,于是苦工之外又添一苦悶。叔巖是識甘苦之人,知靠把戲為譚派特征,而“戰(zhàn)太平”若不妥,則其他靠把戲亦無可標榜,故下以十二分苦工。手眼身步,交代清楚,“散板不散、亂錘不亂”八字都已做到,音調亦相當酣足,如第一句倒板之“齊眉蓋頂”之嘎調雖未能沖,卻不失為亢,而且層層上緊,一氣呵成,挺而且妥。叔巖雖缺開口音,而于此劇之開口音,則拼命唱足,如“接過夫人酒一樽”末字就尾音復放出“哪”音大開口,又“但愿此去掃蕩煙塵”之“蕩”又大開口,均以特等苦工練足,足見其個性之堅強?!皯?zhàn)太平”為其余譚派余派諸子所不及處,曰神完氣足,無一處不是苦出來的也。
◎“轅門斬子”二次出題
譚鑫培以武把子出身而入生行,能戲極多,其冷戲且不必談,只常演者而論,“斬子”亦普通要素之一,(一)唱工特別繁重多小生調,亦曰娃娃腔;(二)劉鴻聲以此叫座,譚鑫培不服氣,與劉對臺較量,故為譚派唱工有無實力之試金石!至于譚劉優(yōu)劣,今且不談,而既稱譚派傳人,則不能不貼“斬子”。此事叔巖亦有了解,燈前窗下,不知盤算多少回,于老譚唱法,能說能詳,而不能行。因此劇無一處不“趕羅”,沒有閑隔緩力之余地,音帶第一須潤朗,叔巖嗓緊,本錢固不足,而輸力不輸氣,人工補天資種種辦法,用之于此劇完全失效,能事雖多,此大缺憾,竟無法彌補。近年忽收一女徒 ,吾于播音中偶聽其“街亭”、“搜孤”等,覺蒼勁去其師甚遠,而寬潤則為叔巖所不能,于“斬子”一出頗可嘗試。曾于報上略為提及,謂可彌補其師之恨事,叔巖見之曰:凌霄漢閣又出題目,真所見略同也,乃亟亟以命其徒。且為之講說,期其出臺,乃所事未畢,病已垂危,以后此女徒能否出演,所學至何程度,則非吾所欲談,鄙意乃指出學譚或余,不可只迷其偶像,而不辨輕重?!皯?zhàn)太平”者靠把之見斤量者也,叔巖對得起鑫培,有貢獻于觀眾矣,“轅門斬子”者,唱工之見斤量者也,叔巖實在動不了,然能知之,能說之,人力已盡,其不能行,天也。名工之苦心苦工,有時于缺憾之苦悶而益見者,此類是也。
◎鑫培叔巖最大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