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所舉知識分子的罪名,多是從價值觀或者道德方 面來說的。我覺得多少帶點宋明理學或者宗教的氣味。至于說知識分子言語粗俗,舉的例子是電視片中的人物,或者電影明星。我以為這些人物不典型,是不是知識分子都有疑問。假如 有老外問我,中國哪些人學識淵博,有獨立見解,我說出影 星、歌星的名字來,那我喝的肯定是不止二兩啦。
現(xiàn)在有些知識分子下了海,引起了王先生很大的憂慮。 其實下了海就不是知識分子了,還說人家干什么。我覺得知 識分子就該是喜歡弄點學問的人,為此不得不受點窮,而非 特意地喜歡熬窮。假如說安于清貧、安于住筒子樓、安于營 養(yǎng)不良是好品格,恐怕是有點變態(tài)。所謂身體發(fā)膚,受之父 母,和自己過不去,就是和爹娘過不去。再說,咱們還有妻子兒女。
王先生文章里提到的人物主要是作家,我舉這些例子凈 是科學家,或許顯得有點文不對題。作家也是知識分子,但是 他們的事業(yè)透明度更大:字人人識,話人人懂(雖然意思未必 懂),所以格外倒霉。我認為,在知識分子大家庭里,他們最 值得同情,也最需要大家?guī)椭?。我聽說有位老先生對賈平凹先 生的《廢都》有如下評價:“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不管賈 先生這本書如何,老先生言重了。真正的妖孽是康生、姚文元 之輩,只不過他們猖狂時來頭甚大,誰也惹不起。將來咱們國 家再出妖孽(我希望不要再出了),大概還是那種人物。像這 樣的話我們該攢著,見到那種人再說。
科學家維納認為,人在做兩種不同性質(zhì)的事,一類如棋 手,成敗由他的最壞狀態(tài)決定,也就是說,一局里只要犯了錯 誤就全完了。還有一類如發(fā)明家,只要有一天狀態(tài)好,做成了 發(fā)明,就成功了,在此之前犯多少次糊涂都可以。賈先生從事 的是后一類工作,就算《廢都》沒寫好,將來還可以寫出好 書。這樣看問題,才是知識分子對待知識分子的態(tài)度。王先生 說,知識分子會腐化社會,我認為是對的,姚文元也算個知識分子,卻喜歡咬別的知識分子,帶動了大家互相咬,弄得大家都像野狗。他就是這樣腐化了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