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訓練的兩年,我對網(wǎng)球熱情很高,每天放學后恨不得跑步回去訓練。90年代初打網(wǎng)球,各方面條件都比較簡陋,那時我們訓練的網(wǎng)球場是露天的,沒有硬地球場,當然更不可能有草地或是紅土地,我們只有灰色的沙土地。練習前隊員們要自己先下去做場地。
做場地也蠻好玩的:先用腳蹭出線的位置,然后再推著小車用石灰水畫線。武漢的夏天氣溫40℃是常事,薄薄的“回力”鞋底在沙土地上畫線,腳底板都熱辣辣地燙。那時候的經(jīng)濟實力還支付不起“耐克”,“回力”就是最好的裝備了。
除了球鞋,拍子也是個問題。那個年代可沒有為兒童特制的小號球拍,我們用的都是成人使用的木頭拍子,沉甸甸的,非常墜手。木頭拍把摩擦系數(shù)大,打不了半天手上就會磨出水泡,要等水泡變大、漲破,最后結(jié)成繭子,打起來才不會覺得疼。
我對痛感一直很遲鈍,人家說我是那種“長頸鹿女孩”—周一被刺扎到腳,周日才會反應(yīng)過來,因此對手上的水泡,我并不放在心上,我比較擔心膝蓋。
開始打?qū)沟臅r候我們還是孩子,重心不穩(wěn),沙土地很容易摔倒,孩子們幾乎每天都把膝蓋磕得鮮血淋漓。運動員摔摔打打是常事,我們也不會把這當回事。業(yè)余體校沒有隊醫(yī),都是教練帶著我們?nèi)ニ堫^底下把傷口上粘的沙子沖一下,胡亂抹點紅藥水、紫藥水就接著上場打球了。體校的小孩是不興動不動就哭天抹淚的。再說大家都有傷,別個都忍著,就你一個人哭,怎么好意思哪?那時候我們?nèi)绻谝淮嗡佑玫氖羌t藥水,下次就會選擇紫藥水,顏色不一樣會感覺比較好玩。小時候真的單純得可愛。
要說疼,最疼的是摔到舊傷口,之前的傷疤會裂開,疼得很。經(jīng)常是受傷的部位還沒有完全愈合就又摔到同樣的部位。我記得有一次膝蓋上面結(jié)的痂有一兩厘米厚,裂開后,可以看到里面積了好多膿血和沒剔干凈的沙粒,那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的結(jié)果。所以現(xiàn)在看到膝蓋上的疤痕,我還是會在心里為當時自己的堅強而默默鼓掌。
我們當時訓練的時候在中山公園。因為是在開放的公園里,導致每次訓練都會有很多人來圍觀,對,就是圍觀。可能大家覺得很稀奇吧—那么多小朋友在場上狂奔,分不清男女,全部都是短頭發(fā)而且曬得很黑(現(xiàn)在學名是古銅色)。特別是當有小朋友摔跤的時候,有的人會心疼,但有的人卻是會捂著嘴大笑著看熱鬧。不過不管怎么樣,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還是很快樂的,有那么多小朋友可以一起打球。
父母偶爾下班也會過來看,但大多數(shù)時間他們會刻意錯過那個時間段,因為看著實在太心疼了。父母看到我腿上的疤痕就臉色凝重,我倒是毫無感覺。小孩子完全沒有“好看”“難看”這些概念,我一直到成年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上傷痕累累,很不好看。但在那時,幾乎所有網(wǎng)球隊的女孩子都不大看得出性別。為了打球方便,我們都把頭發(fā)剃得短短的,穿著幾乎所有生于20世紀80年代初的城市孩子們都穿過的類似式樣的運動服。
由于常年在室外打球,我們的臉上、身上都曬得黑黝黝的,很容易被錯認成男生。訓練場外面就是公園,有時我們打完球去滑梯、蹺蹺板上玩,旁邊的小弟弟小妹妹看了眼饞,上來說:“哥哥讓我們玩一下撒。”我只好說:“我不是哥哥,我是姐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