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上步,青綠裙子就無意地幻成細(xì)碎的輕浪,斜斜瞟他一眼,裝作不知如何開口。然后我索性不開口了。
“像我們這般長舌的蛇,要隱瞞起說話能力,原來并不難,我的膽子大起來,因為我的戲演得登樣。
“我伸手,順著他的臉,他的眼,鼻子,嘴巴,耳洞……以后,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會長出樹苗來,他任由我的手游走。
“我用一種最輕率迷惑的語調(diào)來問他:‘——我——跟姐姐——是不同的,對不對?’
“我不放過他,匍匐身畔道:‘我不容易感動,你要很愛我……’
“他把我扳倒,不給機會,我繼續(xù)說下去,他依舊溫柔地不給我機會。我驕傲著,非得擒獲他的心,我講完想講的:‘……你知道嗎?你是她揀的,我……是你揀的?!?/p>
你看她,多囂張,多無法無天,像一只貓,狩了它的獵物,卻不馬上吞食,而是,細(xì)細(xì)地把玩它。看著它在自己掌中從活蹦亂跳變得奄奄一息,變得動彈不得。
小青認(rèn)準(zhǔn)許仙是她的獵物,一招一式地慢慢來。
先是色誘。她是妖,細(xì)腰軟得似要斷掉。在許仙面前,一陣風(fēng)似的飄過,她懂得分寸,走得急,他是抓也抓不住的。光見了那背影,他已經(jīng)燥熱難耐,更何況,他聞到了她離開之后的余香。女人的香。
再是聲,她那一句,我跟姐姐,是不同的,對不對?軟綿綿勾人的聲音,如果許仙也是蛇,小青這一句就一下子捏住他的七寸。令他動彈不得。
好一個“不同”。
她跟她當(dāng)然不同,一個溫柔嫻淑,一個潑辣任性。一個安之若素,一個不安躁動。一個白,一個青。一個是鸞鳳床上那朵牡丹,一個是爛漫山間的野花。
男人吃膩了清茶淡飯,怎么不想大快朵頤一頓葷腥?
如果素貞是清酒,那青蛇就是加了春藥的烈酒,誰受得了?還不想立馬把她活活給吞了?——并且是先撕碎再吞。
然后是味。
小青送給許仙一顆葡萄,——錯,她用嘴銜著一顆葡萄遞給他的嘴。
妖就是妖,不知蛇妖含過的葡萄,吃下去有何滋味。
小青將自己的嬌身軟玉倚在許仙身畔,咒語一樣蠱惑,她說,她是他揀的。
這個“揀”字令他的心柔成一片,平時囂張跋扈的小青,如今像一只溫順的貓一樣賴在自己懷中,他忽地生出了憐惜之情。想要好好地疼愛她。像疼自己的孩子,小情人,小貓咪。
她得到了他。
有過一瞬間的滿足感,像一直以來很喜歡隔壁小孩那個毛絨玩具,見人家玩得起勁,想著有什么好,我也要。有一天,她終于偷來,玩了一下,有些意興闌珊地丟在一旁,呸呸呸——原來也不過如此。
的確不過如此。
小青不愛許仙,于是許仙輸給她。
素貞愛許仙入骨,故此輸?shù)靡粩⊥康亍?/p>
4一個女人最迷人的時候,是她不愛你的時候。
她不愛你,才可以在你面前永遠(yuǎn)一副無懈可擊的模樣,妝容精致,小聲說話,吃飯細(xì)嚼慢咽,她溫文爾雅。人間的情愛都一樣地不落俗套。
她舉手投足都散發(fā)魅力,迷人而性感,你時而覺得她妖孽如蛇蝎,時而覺得她純潔如天使。
她不愛你,只是勾引你。
當(dāng)她開始愛你,只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羞澀,靦腆,會反應(yīng)遲鈍,眼神天真,笑容甜美。
你對她好,不顧一切,把你覺得好的東西都塞給她,后來她慢慢變得不那么神秘,沒有當(dāng)初的迷人性感,她素面朝天,在家里邊吃零食邊罵臟話,光著腳丫子在床上跳來跳去,蓬頭垢面地在你身邊嘮叨。她忐忑,她不安,她敏感,她脆弱,她發(fā)脾氣,她吃醋,她大哭,她吼你,她摔東西,她半夜離家出走。
你覺得她不美好了,她跟大街上所有姿色平庸的女人都一樣。你的心里漸漸開始打起退堂鼓。
可是這正是她愛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