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搭校車,是因為母親不敢讓我獨自上路。我們一年到頭都被人威脅,有些刊登在報紙上,有些是其他人轉(zhuǎn)來的傳單或小紙條。母親很擔(dān)心我,但塔利班分子從來沒有特別針對過小女孩,相對而言,我更擔(dān)心他們會針對我的父親,因為父親總是發(fā)表反對他們的言論。去年8月,我父親的好友,也是他抗?fàn)幈?quán)的同盟扎西德?汗在去祈禱的路上臉部中槍。我知道所有人都在勸我父親:“小心點,否則下一個就是你了!”
我們家門口的街道狹窄,校車無法開進去,所以我每次都在小溪邊下車,穿過一道上鎖的鐵柵門,然后再走一段階梯,才能到家。我總覺得要是有人攻擊我,一定是在階梯上。和我父親一樣,我總是愛幻想。有時候在課堂上,我的心思就會不知不覺地飄走。我想象在回家的路上,有人從臺階上跳出來朝我開槍。我想象自己的反應(yīng):也許我會脫下鞋子,朝他扔過去;但我又覺得如果那樣做的話,我就和恐怖分子沒有什么區(qū)別。最好還是向他祈求好了?!昂冒?,如果你想開槍就開吧。不過,在此之前,請先聽我說幾句話。你這么做是不對的,我不是針對你,我只是希望每個女孩都可以去上學(xué)而已?!?/p>
我并不害怕,但我也開始在每晚臨睡前檢查門鎖好了沒有,而且也開始向真主禱告,詢問人死后會怎樣。我和我最好的朋友莫妮巴無話不談。我們住在同一條街上,從小學(xué)開始就是好朋友。我們分享彼此的一切,比如賈斯汀?比伯的歌、電影《暮光之城》,還有最好的亮膚面霜。莫妮巴的夢想是成為一名時尚設(shè)計師,但她知道她的家人絕對不會同意,所以她告訴別人說她想成為一名醫(yī)生。在我們的社會里,女孩們即便能外出工作,也很少能從事除醫(yī)生或教師以外的職業(yè)。而我卻不同,我從未隱瞞自己想當(dāng)醫(yī)生,或想當(dāng)發(fā)明家或政治家的念頭。莫妮巴似乎總能未卜先知,可我總是安慰她:“別擔(dān)心!塔利班從沒有針對過一個小女孩!”
當(dāng)校車來的時候,我們跑下樓梯。其他女孩在出門之前,都會把面紗蒙好,然后爬上校車的后方。那是一輛白色的豐田之花卡車,車廂里平行擺放著三條長椅,兩條在車的兩側(cè),一條在車中央。那天,車上擠著二十個女生和三個老師。我坐在左側(cè),莫妮巴和另外一個低一年級的女孩夏希雅?拉姆贊,分別坐在我的兩邊。當(dāng)時,我們懷里抱著考試資料,書包放在腳旁。
那之后發(fā)生的事情,我都記不大清楚了。我只記得當(dāng)時車?yán)锏目諝庥譄嵊逐ぃc往年比,天氣涼得晚,只有遙遠的興都庫什山頂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白雪。車子座位后面沒有窗戶,兩邊蓋著厚厚的塑料布,時不時會被風(fēng)吹開一溜小縫。塑料布黃黃的,上面滿是塵土,沒法看到外面。我們只能從車廂后面看見一線藍天的痕跡和一抹太陽。那天的太陽就像是個黃色球體,飄浮在漫天風(fēng)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