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薦村上,不是因為他是唯一,而更多因為村上是常人夠得上的大師,文章和人一樣好。每逢諾貝爾文學(xué)評獎,日本作家村上春樹往往成為得獎人選的熱門,得獎與否有時并非唯一目的,但是村上受歡迎程度或許會成為其奪冠的障礙?!稛o比蕪雜的心緒》中的很多細節(jié)會使心受刺激,像他見卡佛時,為后者毫不做作而震驚一樣。村上翻譯了很多卡佛的小說,但他平生只見過卡佛一次,那是一次村上自認給人生留下巨大溫暖的見面。當(dāng)他去卡佛家中拜訪時,卡佛更多的反應(yīng)似乎是干嗎特地為了我,潛臺詞是自己好像沒那么了不起,甚至流露“不好意思式的訕笑”,村上甚至想告訴他說,“其實您不妨再倨傲一點”——讀完這本冊子,這也是我對于村上想說的話,您怎么這樣誠懇。
關(guān)于村上,還有一個真實的小故事。大家應(yīng)該都知道村上超級暢銷的新著《1Q84》取材自奧姆真理教的新聞,而《1Q84》的故事原型又與《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有關(guān)。村上的一位讀者曾經(jīng)深陷另一個極端宗教的陷阱,甚至被送到與世隔絕的修煉場之類的場所——我猜想這樣的場所類似中國新聞中的傳銷組織吧,管控想必嚴苛。他偷偷在箱子底下藏了一本《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每天悄悄讀一段,最終費盡功夫才從那邊脫離,重新過上正常生活。
這是一個虛構(gòu)的故事引發(fā)的真實的回響,一場文學(xué)意義上和生命意義上的雙重救贖。一本想象的小說為什么對殘酷的現(xiàn)實有那么切實的功效?這或許就是開篇所謂文學(xué)意義所在,也就是對于不確定性的包容,這種包容本身也是一種確定。
我們生活在一個不確定性的時代,因此大家對于確定性分外渴望,如同孤獨的羔羊渴望神跡的指引,但是這種渴望很可能成為一種耽妄,而這種確定性,很可能構(gòu)成一種封閉。走出確定性的封閉邏輯注定痛苦不適,但如果認可未經(jīng)反思的人生不值一過,那么追求不確定就是我們的宿命,唯有不斷懷疑不斷自省不斷拋棄才能更為接近未知的自我與真相。
最后,用卡夫卡通信中的一句話作為結(jié)束吧,這也是村上喜歡的句子,“我想,我們應(yīng)該只讀那些咬傷我們、刺痛我們的書。所謂書,必須是砍向我們內(nèi)心冰封的大海的斧頭”。
那么,從懷疑確定性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