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忍受她的房間里寫滿另一個男人的痕跡,不能忍受床頭邊被扣下的相框里,還宣告著他們以往的恩愛,他更不能忍受自己走進了另一個男人的家,盡管那個人也許想丟棄這一切。他找了個雙休日,把小院的平房徹底規(guī)整了一番。收拾出兩間空房,又花了一周布置。他用了全部的心思,把它弄的像一個家。她第一次走進這個院子時,他已經(jīng)做好了一桌飯菜等著她。她轉(zhuǎn)過頭去,不讓他看見她的眼淚。
在他看來,那幾個月是他們最快樂的時光。除了周末她女兒從寄宿學?;丶遥綍r都留在這里。她喜歡在月光下盯著他看,眼睛里閃著晶瑩的光,像能看穿他的心。她比他大整整一輪,腦中有太多他不懂的東西,他覺得自己在她面前自卑而又無處遁形。他迷戀這種感覺。有時候,她隨口講的一句話,他都會牢牢記在心里,反復(fù)地琢磨、研究。她像一本讀不完看不透的書,越讀下去,越深深地著魔。而她愛自己什么呢?無數(shù)個深夜里,他曾經(jīng)想問她,既盼望卻又怕聽到答案。他怕她愛的僅僅是自己的軀殼,然而有一天她告訴他,是純潔,是她見過的最清澈的純潔。
他迷惑又感動,小心翼翼地愛著,從不碰她的痛處,也不問她如何面對自己的婚姻。他只是等待,等待著有一天她可以完全地屬于自己,他會盡起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和她一起白頭偕老。
他們的爭吵是從某一天夜里她的哭泣開始的。他被她壓抑的哭聲吵醒,枕頭已經(jīng)濕了大半。他先是心疼,將她摟在懷里。然而她哭得越發(fā)猛烈,撕心裂肺。他感覺有些不對。那天夜里,他們終于將那層薄如蟬翼的紙捅破,彼此探到對方的心里。
他坦白地告訴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娶她。如果他可以有這個權(quán)利。她也十分坦白地告訴他,這不可能。他的家庭不會接受她,另外,她也承受不了社會的壓力。他突然爆發(fā)了,認為這些都是借口!原因只有一個,她還愛她丈夫,還想挽回那個婚姻!
第二天晚上,他回到父母的家,將他們的事和盤托出(除了她還沒有離婚),他請求父母支持他的婚姻。他母親驚愕之后非常平靜,馬上托人幫他介紹女友。父親的反應(yīng)更為干脆,只甩給他一句話:除非斷絕關(guān)系。
他不會撒謊。當她知道他父母的態(tài)度后,他十分敏感地察覺到,她心里的天平悄悄移動了砝碼。有一天夜里,她的手機響了,她躲到洗手間去接。她承認是丈夫打來的,并且向他坦白,她有心挽回這個婚姻。
他就此陷入了沼澤。多少次在夢里哭醒!像受傷的野獸,靜靜地忍受著傷口撕裂的疼痛。那些日子他不敢回家,母親雖沒有做出沖上門來的舉動(這一點讓他深深地感激),卻不停地在電話里催他相親。有一次,他實在扛不住壓力,去見了一個女孩,沒想到對他一見鐘情。他母親像發(fā)了狂一樣,不停地安排他們相見。他不敢瞞她,一切都向她坦白,每一次都深深刺痛她。
他們也曾想過分手。但世上有一種魔鬼,會畫出最美的海市蜃樓,迷惑那些饑渴困頓的人們。一旦被它吸引,便如癡如醉,甘愿陷進萬劫不復(fù)的深淵。這個魔鬼叫愛情,被它吸引的人就像賭徒,不燃燒至盡,不將尊嚴碾碎,不輸?shù)糇詈笠粡埮?,是不會罷手的。
他們在無數(shù)次的爭吵后抱頭痛哭,在床上纏綿難舍,生死相依。他終于嘗到了愛情的果實,那先甜美又苦澀的滋味。盡管如此,他并沒有放棄希望,總是在最動情的時候脫口而出,“我們會在一起嗎?”然而,九月的一天,她告訴他,她丈夫要回國休假半個月。他幾乎要崩潰了。
“你為我引路、掌著燈。
我懷著不安的心情走進你潔凈的小屋。
我赤著腳走得很慢,很輕,
但每一步還是留下了灰土和血印?!?/p>
這是他在收拾父親堆在平房的雜物時,找到的一本詩集。是一個叫曾卓的詩人寫的。他含著眼淚將它讀完。
“我饑渴,勞累,困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