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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一次上課,我穿了件棕紅色的衣服,學生起哄。我說:“我明明是靠實力吃飯的人,居然淪落到靠一件衣服才能招攬你們的喝彩?!彼麄兇笮?。
我接著說:“虧得我還沒禿頂,也還沒有啤酒肚,否則根本駕馭不住這件衣服。我曾以為我喝杯咖啡都得翹著蘭花指,說話略帶點嬌嗔,現(xiàn)在活脫脫被你們逼成了大嗓門,你們上課時一有小動作,我就朝你們狂奔,你們這群磨人的小怪獸。”
我滿嘴胡言亂語,他們笑得前仰后合,又怎么能了解個中滋味。
我已打算要拿三年青春來換一屆學生的“三生有幸”,所以我不敢他求。我深信,三年之于老人,不過是一瞬,之于我,最多是小孩晚點打醬油,之于青春正好的學生,卻意味著一切,容不得半點閃失。我們不斷地從一個盲目的、單純的本我,漸進地走向更為盲目的、復雜的人群,與他們趨同,被他們同化。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里,沒有誰可以將日子過得行云流水。但是,走過平湖煙雨,歲月山河,那些歷盡劫數(shù)、嘗遍百味的人,會更加生動和干凈。時間永遠是旁觀者,所有的過程和結(jié)果,都需要我們自己承擔。
林夕說:“仿佛什么都是有期限,愛情或者友情,以及更多更多。過程,挫折,時間,現(xiàn)實,無論是什么讓它過期了。你聽過壓抑的哭聲,了解情感的過渡,知道心境的變化,你那么遺憾而又無可奈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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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夢想也會過期嗎?
我以前反復折騰終究寫不好文,出不了書,于是騙自己說不專業(yè),也就根不正、苗不紅。直到真的有了機會,卻沒精力去創(chuàng)作,沒法再像讀大學那幾年肆無忌憚地熬夜。老和尚說終歸要見山是山,但是他真的經(jīng)歷過見山不是山了嗎?為什么不趁著年輕拔腿就走,不趁著了無牽掛去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不入世就自以為出世,別人的平平淡淡是苦出來的,自己的平平淡淡是懶惰,是害怕,是貪圖安逸,是不思進取。
從第一次登上講臺的羞澀到現(xiàn)在每一堂課的從容應(yīng)對,從一定要爭第一的偏執(zhí)到現(xiàn)在不再那么糾結(jié)于結(jié)果。短短三年,我走得比任何人都快,似乎已把別人三十年要經(jīng)歷的人生都預覽了一遍:帶過沒人愿意接手的差班,帶過不算糟糕的普通班;學校冒險讓我?guī)б粋€快班試試,不敢有負于人,學生也算爭氣,這個班一直都是同層次第一。
后來“火箭班”的老師外出,讓我去頂一個月,這種班級的老師,教齡比我的年齡長。旁人都說“有些人就算奮斗二十年也始終無緣踏進這種班級的教室”。我不以為然,因為我真的不想去鉆研數(shù)學題,不想那么快禿頂,不想接受這么殘忍的事實——就算奮斗二十年,我的人生高度最多也就這樣。
四川大學講師周鼎“酒后吐真言”——“相信講好一門課比寫好一篇論文重要的人,今夜死去了?!敝芏σ恢闭J為教師最重要的工作是上好課,但如今教學似乎成了副業(yè),這讓他非常失望。他的言辭所擊中的,幾乎是時下所有行業(yè)之弊,教師如此,醫(yī)生如此,各行各業(yè)的人,莫不如此。以醫(yī)生為例,一個以外語和科研為評價主干的行業(yè),怎么有人心甘情愿在門診給人們看一輩子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