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科諢第五:貴自然

閑情偶寄 作者:李漁


科諢雖不可少,然非有意為之。如必欲于某折之中,插入某科諢一段,或預(yù)設(shè)某科諢一段,插入某折之中,則是覓妓追歡,尋人賣笑,其為笑也不真,其為樂也亦甚苦矣。妙在水到渠成,天機自露?!拔冶緹o心說笑話,誰知笑話逼人來”,斯為科諢之妙境耳。如前所云簡雍說淫具,東方朔笑彭祖。即取二事論之:蜀先主時,天旱禁酒,有吏向一人家索出釀酒之具,論者欲置之法。雍與先主游,見男女各行道上,雍謂先生曰:“彼欲行淫,請縛之?!毕戎髟唬骸昂我灾湫幸??”雍曰:“各有其具,與欲釀未釀?wù)咄?是以知之?!毕戎鞔笮?而釋蓄釀具者。漢武帝時,有善相者,謂人中人中:位于人的上唇正中凹處的穴位。長一寸,壽當(dāng)百歲。東方朔大笑,有司奏以不敬。帝責(zé)之,朔曰:“臣非笑陛下,乃笑彭祖耳。人中一寸則百歲,彭祖歲八百,其人中不幾八寸乎?人中八寸,則面幾長一丈矣,是以笑之。”此二事,可謂絕妙之詼諧,戲場有此,豈非絕妙之科諢?然當(dāng)時必親見男女同行,因而說及淫具;必親聽人口一寸壽當(dāng)百歲之說,始及彭祖面長,是以可笑,是以能悟人主。如其未見未聞,突然引此為喻,則怒之不暇,笑從何有?笑既不得,悟從何來?此即貴自然、不貴勉強之明證也。吾看深《南西廂》,見法聰口中所說科諢,迂奇誕妄,不知何處生來,真令人欲逃欲嘔,而觀者聽者絕無厭倦之色,豈文章一道,俗則爭取,雅則共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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