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鞭炮聲從城東一直傳到城西,一場雪剛過,城市在安靜中顯現(xiàn)出別致的年味兒。母親從下午就開始在家里忙活,燒菜蒸飯還包了三鮮餡的餃子。餃子剛出鍋還熱騰騰的時候,母親就一只只夾到大號飯盒里,然后仔細地放到一個保溫袋中,叮囑我趕緊趁熱給劉犁送到醫(yī)院去。轉(zhuǎn)院后的劉犁,住在市區(qū)中心一家大型醫(yī)院的單人病房里,身體也漸漸從術后的虛弱中恢復了過來。
醫(yī)院的樓道清靜無人,歡鬧被隔絕在世界的另一邊,更多了一份冷清,能在這個時間出院回家的人,誰會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守歲呢。拎著保溫包,我站在醫(yī)院大廳跺了跺腳上的雪,徑直走到三樓病房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了看。劉犁正半靠在病床上看電視,電視機聲音很小,窗外的鞭炮聲響起的時候,電視就回到了默片時代。劉犁的妻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睡著了,身上蓋著一件鮮艷的紅色羽絨服。
輕輕推門,我沖劉犁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叫醒勞累的妻子,然后躡手躡腳地走到病床旁,慢慢地打開保溫包拿出飯盒,滿滿一盒餃子還冒著熱氣兒。調(diào)好的蘸料,倒在飯盒蓋兒上,我夾起一只餃子,蘸了一下料,慢慢送到劉犁嘴邊。兩個人,不說話,電視里主持人正字正腔圓地說著新年祝語,闔家歡樂、萬事如意、財源廣進、身體健康……我突然覺得,在這個大難不死的春節(jié),活著就勝過了一切。
五
西安太冷了吧!旁邊座位上乘客的感嘆把我從回憶的睡夢中拉醒,耳邊的廣播里正在報告飛機降落后的地面溫度。摘下眼罩,調(diào)直座椅,將毯子疊好,我看了看時間,臨近晚上十點。
走下飛機,一股寒意迎面而來,沒想到竟然有一種被上帝從喧囂的天堂一腳踹進了一座冰冷的千年古堡的感覺。等了很久,才看到自己的藍色行李箱緩緩從傳送帶上被運送過來,拿完行李,我迫不及待地從箱子里翻出一件羽絨服,迅速穿在身上,又翻出一雙厚厚的毛線五指襪套在腳上,停了一會才感覺到一點點暖意,隨后穿著人字拖心滿意足地晃晃悠悠走出了機場。
下著小雨的古都西安彌漫著一份潮濕的書卷氣,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坐在機場大巴中,行駛在別人的城市里,才想起手機一直還未開機。這是與關娜分別后的第十五年,腦內(nèi)存中尚未刪除那個十七歲女生的種種,如今她是誰人妻誰人母我一無所知,甚至也從未想去猜測或者打探,似乎在等待一個靜靜的重逢。我打開手機,里面跳出若干條短信,其中有一條是關娜發(fā)來的:明天中午十二點,鼓樓見。
古都中心的位置上有一條很有特色的回民街,霧氣散去雨未停,在路邊招手攔了一輛三輪電瓶車,我坐在里面在回民街上一路穿行,經(jīng)過一家家勾人味蕾的店鋪和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朝鼓樓駛去。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著,帶著我們?nèi)ハ蜃詈玫牡胤?。遠遠的街的盡頭,一個女子打著傘正站在鼓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