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21)

民國清流:那些遠去的大師們 作者:汪兆騫


還是汪孟鄒講的,胡適早在1915年,即開始提倡白話文,朋友任鴻雋、梅光迪、唐鉞都不茍同,尤其對胡適主張用白話作詩更極力反對,于是雙方發(fā)生筆戰(zhàn),胡適就給反對最激烈者梅光迪作了一首白話長詩逗他,其有:

文字沒有古今,卻有死活可道。

古人叫作“欲”,今人叫作“要”。

古人叫作“至”,今人叫作“到”。

古人叫作“溺”,今人叫作“尿”。

本來同是一字,聲音少許變了。

并無雅俗可言,何必紛紛胡鬧?

至于古人叫字,今人叫號。

古人懸梁,今人上吊。

古名雖未必不佳,今名又何嘗不妙?

至于古人乘輿,今人坐轎。

古人加冠束髻,今人但知戴帽。

若必叫帽作巾,叫轎作輿,

豈非張冠李戴,認虎作豹。

陳獨秀知道次年4月,胡適又寫詞《沁園春·誓詩》表達自己的主張,有句:“文學革命何疑!且準備搴旗作健兒。要前空千古,下開百世,收他臭腐,還我神奇,為大中華,造新文學。此業(yè)吾曹欲讓誰?”這之后,才有翻開中國新文化運動第一頁的《文學改良芻議》。

陳獨秀和胡適共同向新世紀跨出驚世駭俗的第一步時,陳獨秀的主張要革命得多,態(tài)度上也堅決、徹底得多。比如,他在《文學革命論》中說:

余甘冒全國學究之敵,高張“文學革命軍”之大旗……旗上大書特書吾革命三大主張:曰:推倒雕琢的、阿諛的貴族文學;建設平易的、抒情的國民文學。曰:推倒陳腐的、鋪張的古典文學,建設新鮮的、立誠的寫實文學。曰:推倒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建設明了的、通俗的社會文學。

對此文,胡適于1917年4月9日,以學者謙遜的探討的態(tài)度,致一長信給狂飆激進的陳獨秀:“此事之是非,非一朝一夕所能定,亦非二人所定。甚愿國中人士能平心靜氣與吾輩同力研究此問題。討論既熟,是非自明。吾輩主張革命之旗,雖不容退縮,然亦絕不敢以吾輩所主張為必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标惇毿愕幕卮鹗牵骸氨梢馊菁{異議,自由討論,固為學術發(fā)達之原則,獨至改良中國文學當以白話為正宗之說,其是非甚明,必不容反對者有討論之余地,必以吾輩所主張者為絕對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p>

胡適為這位“老革命黨”的口氣與“武斷的態(tài)度”感到驚訝。他在《答汪懋祖》的“通訊”中說:“輿論家的手段,全在用明白的文字,充足的理由,誠懇的精神,要使那些反對我們的人不能不取消他們的‘天經地義’,來信仰我們的‘天經地義’。所以本報將來的政策、主張盡管趨于極端,議論定須平心靜氣。一切有理由的反對,本報將一定歡迎,決不致‘不容人以議論’?!?/p>

這就是說,胡、陳高舉“文學革命”大旗的同時,革命黨人和自由主義者便有分歧。必須強調的是,文學革命的氣運,正是由于像陳獨秀這樣有廣泛社會影響的堅強的老革命家做宣傳,大力推行,文學革命才很快匯合成一個聲勢浩大的運動。

談到對胡適“首舉義旗”之初,最堅定地支持胡適白話文運動的,除陳獨秀外,便是更武斷更激進的章太炎門徒錢玄同。錢玄同在陳獨秀《文學革命論》中,將時代提倡復古的前后七子以及清代方苞等喻為“十八妖魔”后,他在1919年7月2日致胡適的信中(發(fā)表于《新青年》),又杜撰出“桐城謬種,選學妖孽”的名句。錢氏將古文斥責為文化暴政的工具,后又載《中國今后之文學問題》中,稱古文為“記載孔門學說及道教妖言之記號,此種文字斷不能適用于二十世紀之新時代”。在陳、錢看來,三千年來所有古文宗師,三教巨頭都應推下地獄。此調雖無科學性,但激烈的態(tài)度,也為文學革命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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