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石見王正均眼里涌出淚水,伸出手去,在他敦厚結(jié)實的脊梁上輕輕拍了拍,然后慢慢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拉開窗帷,望著曙光下的新店溪和燈海般的臺北市,沉默了瞬間。
吳石緩緩地說:“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的確是拿著腦袋去冒險,如果我有其他的辦法,決不會讓你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你是我的隨從副官,只有你才能辦到我想辦的事情?!?/p>
“不,長官!”王正均激動地站起來說,“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早就決定,我也要像長官一樣,做一個堂堂正正、對得起祖宗的炎黃子孫?!?/p>
“你還年輕,”吳石慢慢轉(zhuǎn)身說,“辦完這件事,你也要盡早離開這里,我會安排的?!?/p>
“不,長官!我死也不會離開您,在您身邊,我愿意粉身碎骨?!蓖跽f著淚如泉涌,“二十四年前,我母親在紫竹溪地主莊園的狼狗窩里,生下了我和弟弟,后來你救了我。自從來到您身邊以后,我知道了什么叫正義的事業(yè),也懂得了我該為誰而死?!?/p>
吳石慈祥地望著副官說:“好了,你的心意我理解了,快去睡一會兒吧,一會兒還要去辦證?!?/p>
王正均挺挺胸說:“您放心吧,長官,我一定辦到!”
上午10點鐘左右,王正均拿著吳石寫的條子走進“國防部”特檢處處長李伯年辦公室。
李伯年見是參謀次長親自開的條子,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并按照吳石的要求發(fā)放了四張通行證。交給王副官時,他問道:“是吳次長的親屬要回大陸?要不要我派幾個弟兄護送?近來海上可不太平?!?/p>
王正均接過通行證說:“感謝處長好意,吳次長的親屬路上已有人關(guān)照。今后有什么事,請來找我?!?/p>
李伯年說:“好說,好說。王副官,再會!”
李伯年熱情地把王正均送到特檢處門外。
回到吳宅,王正均將四張通行證交給吳石,吳石看了一眼,又交回王正均說:“王副官,你馬上將證件送給李碧云?!?/p>
王正均放好證件說:“是!”
臨行前,吳石吩咐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同時盡量搞清楚她到底出了什么事?!?/p>
王副官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長官,您放心,我一定將此事辦妥。”
此刻,臺北全市戒嚴(yán),警車呼嘯,警笛凄厲,保密局全體特工人員一齊出動,展開追捕。
傍晚6時許,王副官匆匆回到官邸,滿身熱汗,神情略顯緊張。
他一進書房,吳石就急忙站起來,迫不及待地問:“情況怎么樣?李女士他們安全離島了嗎?”
王副官點點頭說:“老長官,外面檢查很嚴(yán),但由于有特別通行證,一切還算順利,沒有出什么紕漏。李女士他們已經(jīng)坐下午4點1刻的舟山客輪離開本島了,我一直把他們送到了船上的客艙里,您放心吧?!?/p>
“好,坐下休息一會吧!”吳石聽罷,閉上雙眼,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李女士還說了什么?為什么他們走得這樣匆忙?”
王正均說:“李女士說蔡先生出事了,跟他一起的一些先生也都被捕。還有,成功中學(xué)、臺大法學(xué)院和基隆中學(xué)等處的組織相繼被保密局破獲,情況很慘,大多數(shù)工委成員失蹤。他們也被特務(wù)發(fā)現(xiàn),要不是李女士事先聽到風(fēng)聲躲起來,怕也難逃特務(wù)們的魔爪?!?/p>
這些情況,吳石大致已經(jīng)知道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他抬眼看了看王正均,目光中充滿了慈愛和真誠,說:“正均,你跟了我這么久,想沒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出事?
“想到過?!蓖跽惓@潇o地回答道。
吳石又說:“我有可能牽連你,你怕不怕?”
“不怕!自我跟您的那天起,我就是您的人了?!蓖醺惫僖浑p眼睛真誠地注視著吳石,“我說過,能為長官死,正均死而無怨!”
吳石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喃喃地說:“可是你還年輕,如果我真連累了你,豈不耽誤了你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