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之網(wǎng)

整個(gè)下午，陽光代替我，坐滿一屋子。我只坐在落雪的書桌后，這些堅(jiān)持在陽光里不融化的事物。鈷綠眼睛的男人趴在陽臺外對街的窗口打電話，一邊打一邊盯著樓下的梨樹，一邊打一邊像沒梳毛的貓頭鷹，鈷綠色的咕咕字：

咕咕，親愛的

你今晚，咕咕咕

來嗎，咕

只是突然之間，所有的鳥聲就都炸起來，像天空深處轟然上桌的一鍋湯——他在半個(gè)地球外的大嶼山聽見，就畫一朵熱帶花映襯。

我想寫出翁布里亞、佩魯賈所有的鳥聲，在所有獨(dú)自探過的小路上。一千只金色的小喙在金色的傍晚，傍晚因此勇敢起來。圣皮埃羅教堂（Basilica di San Pietro）15世紀(jì)重建的尖頂，是這喙中之喙，沾全身夕陽色，由滿谷綠樹冠中升起。霓彩，銀斕，都在鋪天蓋地的鳥聲中流轉(zhuǎn)。皮埃羅走石頭街，一路下到圣皮埃羅的教堂去——那是他異鄉(xiāng)夢里的一顆甜荔枝，甜心臟，在鱗鱗紅心上閃不定的微芒。

佩魯賈的每一個(gè)夜，都是這些有著金色小喙的鳥們一路銜來的大網(wǎng)，我能想象那千萬對勞累的小翅膀，有小小的酸聚集在鼓起的肌肉里，而群星在一切之上。關(guān)于佩魯賈的夜，我還有另外的故事要講。你且握住一些發(fā)燙的雪粒，那曾在下午被灼傷的，就要醒來，且看群鳥仍飛向無盡的迷星中，但看你鈷綠色的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