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茶房走進白先生臥室，袁世凱溜進廁所里，將茶葉扔進糞池，又將白先生的尿壺從樹杈上取下，用一把錐子在壺底兒上斜鉆了一個洞。見四周沒人，他很快逃走了。

夜晚，白先生洗漱罷，看了半天書，感到困睡。剛躺下，頓時肚子咕嘟響，于是就在屋子里方便了，再躺下時，肚子又叫，如此再三，拉得他渾身又酸又累，全無一點兒氣力。忽然，屋里充滿臊臭味兒，熏得他直想嘔吐。

門外乍響起啜泣聲，他不由得豎起耳朵，渾身冷汗不止。

一會兒，啜泣聲停住了。

“白先生呀，白春潮先生！”一個尖細的女子聲從門外越來越近，嬌滴滴地喊道，“白先生呀，白先生，求您開開門吧。奴家是名揚天下的秦淮名妓呀。奴家今晚來，是早就羨慕您的聲名，特地陪您度良宵的。白先生，白先生，求您開開門，奴家等白先生許久了！”

說著，這聲音已飄進門內(nèi)，仿佛是在眼前作響。

白先生更加緊張，小腹疼得如尖刀攪動，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直直地摔在地上。

等到天亮，四周靜悄悄一片，白先生從地上爬起，頭重腳輕，許久才醒過神。他定睛朝門前一看，止不住又大口嘔吐起來——一堆腥臭的污穢上面插著幾根紙幡棍，血污在周圍淌著，如一條條蜿蜒的蛇。

白先生越想越氣，更懶得對袁世凱管教。過了一些日子，他向袁保慶交了辭呈，自稱家中有事急著回去料理。

袁保慶平日也常聽孩子們講，這白先生常念白字，也曾親耳聽到他白字連篇，連應酬的話兒也沒有說，就送了他一些銀兩，讓他當日就回家去了。

這天，袁世凱來到下關(guān)，遠遠聽見人聲鼎沸。遠望去，只見江面上正航行著巨大的船，船上飄揚著彩旗，甲板上列著一隊威武的士兵。船的前后都有高昂的炮，“海安”兩個字在船頭上方刻著，這一切都讓袁世凱驚詫。他疾風般走上前去，擠進人堆，向周圍的人打聽這是怎么一回事兒。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人異常興奮地說：“這是咱們的大兵艦在試航呢！五年前的八月，中秋節(jié)前兩天，江南制造局造出了第一艘兵艦。曾國藩大帥親自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恬吉’。大帥親自上船，從吳淞口那兒進了大海。接著，折回來，上溯來到了這下關(guān)，又駛向采石磯，再返回下關(guān)。真?zhèn)€威風??！如今，這兵艦越造越大，聽馬大人說，現(xiàn)在的大船有一千八百馬力。是一千八百只馬所具有的氣力?。∵@不知道得花多少銀子呢。”老人說著，直用袖子擦眼淚，更加動情地說，“洋毛子這些王八蛋，他們再也不敢在江上橫行了！有了大兵艦，有了洋槍洋炮，咱們再不受洋毛子們的窩囊氣了！”

很多人在叫好。

“海安”兵艦駛過后，高大的煙囪向上噴吐著濃黑的煙，猶如一只巨大的霸王鞭在高高飛旋著，隨時會將什么打個粉碎。大船過后，雪白的浪向兩邊翻開來，好像有兩只巨大的手正戲弄著無數(shù)朵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