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在簡化的過程中,雖然是把很多字弄到一起了,比如我們“頭發(fā)”的發(fā)跟“發(fā)財”的發(fā),還有“發(fā)現(xiàn)”的發(fā),都給合并成一個字了。使用當中,老一輩人特別不習慣,因為他覺得頭發(fā)跟那個發(fā)現(xiàn)的發(fā),根本就是倆字。但是像“龜裂”和“皸裂”,如果認為是一個詞匯,我覺得廢除一個就可以了。如果你把烏龜的龜的這個“龜裂”,念為“龜(jūn)裂”的話,讓那個“皸裂”情何以堪?再說這個“龜”字,除了“jūn”音以外,還有一個讀音念“qiū”,龜茲(qiū cí)。新疆一個地方寫作“龜茲”,我覺得“龜茲”這個音是從古音中譯過來的,今天你準確的讀音必須讀“龜茲(qiū cí)”。
漢字特別復雜,因為在古代的譯音中可能還包含了當地人的口音問題,所以我們今天沒法去解決。看到這個“龜”在不同的地方出現(xiàn),它讀什么,對中國人來說都是挺困難的一件事。我曾經說過,中國人不認識中國字,一點兒不丟人,馬上就有人罵我說:“你這個胡說。”確實是我說得不夠嚴謹,我應該這樣說,中國人有不認識的中國字不丟人,沒有一個中國人敢自己站出來說任何中國字我都認得,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中國人在生活中,碰到不認識的字問一問不丟人。我經常碰見不認識的字,而且隨著年齡增長,查了也記不住了。
有些字是年輕的時候,就誤認為自己是對的,別人是錯的。比如有一句磨剪子的吆喝“磨剪子嘞搶菜刀”,我記得還有人譏笑那農民,畫漫畫作小品,說農民來了掛一大牌子,上面寫著“磨剪子搶菜刀”,就是搶劫的“搶”。有人說這字不應該這么寫,應該寫成“鏹”。其實去查字典,“磨剪子搶菜刀”這“搶”就是搶劫的“搶”,在這里是指使金屬利器。那東西我見過,一個十字兩邊抓著手,前面有個利刃,后面頂在胸口往下推,刮削為“搶”,字典上有這個解釋,所以寫成“搶菜刀”一點都沒錯。可是看著多少有點兒不舒服,比如說你出去磨刀,自行車上掛一大牌子寫仨字“搶菜刀”,你看有沒有人找你,警察首先就不明白,說你這啥意思你要搶誰菜刀啊,這“搶菜刀”就是一個動作。
中國字含義非常豐富,譬如“打”這個字,含義便相當豐富,今天說“打醬油”“打哪兒來”“打的”。很簡單一個“拉”字,咱倆“手拉手”,讀“l(fā)ā”,拉手的意思。我手上“拉”一口子這叫什么?“拉(lá)破”。那么把這東西一掰為二,叫什么,“半拉(lǎ)”,還是這個字卻變三聲了。我們還經常說的你把東西丟了,叫“拉(là)下”,我過去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是“落下”,我寫字的時候一定是這個,我現(xiàn)在查字典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是這個“拉”。所以這個字,在一聲二聲三聲四聲之間任意讀,叫l(wèi)ā,lá,lǎ,là,就看用在哪兒了。這事多難為外國人,外國人光學“拉”,我估計得學一禮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