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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瞥,竟成為永別 4

我的零點(diǎn)時刻 作者:朱軍


父親聽完以后,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看著我,語重心長地囑咐道:“這就好,以后可千萬不能這樣了。”說完之后,有些蹣跚地走進(jìn)了臥室。

看著父親傴僂的背影,我的心里說不清是幸福還是酸楚。我已經(jīng)36 歲了,同齡人的孩子都上學(xué)了,而在父母眼中,我依然是那個還沒長大、需要他們特別照看的幺子。我是多么享受這種寵愛,又是多么害怕失去。

除了過年過節(jié),我和幾個哥哥平日里也都各忙各的,能見一面實屬不易。吃完夜宵,我們便開始了夜談,我們一直聊到了凌晨4 點(diǎn)多。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看了一眼還在熟睡中的父母,心里默念著:原諒兒子又一次不辭而別!

回到北京,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給爸媽打電話,總是無人接聽。給哥哥姐姐打電話詢問爸媽近況,得到的回答永遠(yuǎn)都是:“挺好的。”我又追問:“為什么家里的電話總是沒人接???”“你不知道,隔壁裝修,吵死啦,爸媽去你二姐家住了。”說得合情合理,由不得我不信。我再打電話給二姐:“爸媽在你那兒呢?”“是啊。”“那讓他們接下電話吧。”“他們下樓散步去了。”我一直很慚愧,身為家里最小的孩子,我得到了爸媽最多的愛,而與各位哥哥姐姐相比,我為這個家付出的又最少。爸媽由他們照顧,我似乎沒有什么不放心的。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聽他們的口氣又都是言之鑿鑿的,我就不愿往不好的方面想了。

一個月后的一天下午3 點(diǎn),我忽然接到電話——父親病危!我這才知道,父親此前因為腦溢血和腦血栓住了七八次院,這回恐怕是真的熬不住了。我腦子里“嗡”地一下:“為什么不早告訴我?”“爸早就囑咐過,不讓我們告訴你,說你干的是要命的事,出不得錯……”一瞬間,我淚如雨下。下了飛機(jī),一位朋友來接我,他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回來了?”“嗯,回來了。”此后,一路死寂,再也無話。山區(qū)的高速公路限速1 小時90 公里,他開到了150 碼。

我們心里都明白,這是在和死亡賽跑。贏了,我就能看到父親最后一面;輸了,上次出門前的一瞥便是永別。

大哥和我同時接到通知,他當(dāng)時在全省最偏遠(yuǎn)、最貧困的隴南擔(dān)任地委書記。雖然距離比我短,但全是崎嶇不平的山路,最快也要八九個小時,他晚上十二點(diǎn)才到,而我從北京坐飛機(jī)回去,九點(diǎn)多鐘就到了醫(yī)院。我不顧一切地推開房門,撲到父親的病床前,在他的耳邊一遍遍地哭喊著:“爸,我回來了!您最不懂事的小兒子來看您了!您看看我吧!您聽到了嗎?”我相信他一定聽到了,只是已經(jīng)沒了說話的力氣。母親坐在床邊像沒了魂兒一樣紋絲不動,目光呆滯。兄弟姐妹們在病床前,不敢哭卻又抑制不住地暗自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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