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一瞥,竟成為永別 7

我的零點時刻 作者:朱軍


父親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偶像。小時候我佩服父親,是因為不管什么東西,只要到了他的手里一下子就“活”了,他可以讓一塊罷工的手表滴滴答答地走下去,也可以用單簧管吹奏出美妙的樂曲。長大了我依然佩服父親,好多人都說我遺傳了他的一雙巧手和一身的藝術(shù)細(xì)胞,但我卻越發(fā)覺得父親身上那種傳統(tǒng)中國人講究的仁義和溫良才是其最可貴之處。不公的命運無情地把一塊塊冰雹砸在他身上,他卻默默地用自己的體溫焐化了它們,再細(xì)水長流地滋潤著身邊的人。如果以后再有人說我像父親,我最希望他指的是我的品性。這是父親留給我的最寶貴的遺產(chǎn)。

父親去世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東西南北中》節(jié)目組編導(dǎo)的電話,通知我去河南蘭考錄制一期節(jié)目。當(dāng)時他們并不知道我家里的情況。我心里非常矛盾,一方面喪父之痛還未消解,雖然后事基本處理完畢,有哥哥姐姐在也不用我操心,但我還是舍不得在這個時候離開母親??次疫@么為難,母親只是紅著眼睛,起身去箱子里拿了一個細(xì)長的東西過來,雖然用白色的枕巾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但我還是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那是父親的單簧管。母親小心翼翼地拿著這支單簧管,托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鄭重地交給了我:“你們兄弟姐妹里就只有你會吹,拿去吧。”這支單簧管陪伴了父親一輩子,比我和父親在一起的時間都長,大哥工作之前,一家十幾口全是靠父親和這位“老伙計”養(yǎng)活,它在我們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走吧,如果你爸在世,也一定不希望你因為家事耽誤工作。”翌日,我便飛抵蘭考,路上那種痛楚,此生難忘。

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2001 年的農(nóng)歷新年,是父親、母親去世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這年春晚上的一曲《想起老媽媽》掀開了我的傷疤。聽著于文華如泣如訴地唱著:“想起老媽媽,如今她在老家,晚睡早起忙里忙外,一輩子淡飯粗茶,每逢過節(jié)常思念她,操勞一生該歇歇啦……”我多想我的老媽媽還在蘭州的家里,還守在新添置的大電視前看著我主持,還等著我大年初一趕回去問一聲:“媽,過年好!”看著舞臺上的二位老人被滿堂子孫簇?fù)碇患胰藞F(tuán)圓和美,這一幕多么熟悉啊,可是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只能在夢中回憶了,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父親和母親共聚天堂,過一個團(tuán)圓的春節(jié)。

從春晚的直播現(xiàn)場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初一凌晨一點半了。輕輕地轉(zhuǎn)動鑰匙,本來緊閉的大門忽然打開,黑洞洞的房間瞬間大亮,梅梅和五六個好友正在笑呵呵地看著我。在他們身后,桌子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碗筷已全部擺好,連酒都打開了,就等著我回來一起吃年夜飯呢!我望著眼前的這一切,心里頓時明白了:他們都知道我失去雙親,怕我難受,所以特意過來陪我過年。都是好兄弟,不明說我也懂。這一刻,語言變得沒有意義,三五杯酒下肚,一切盡在不言中了。“哥兒幾個先喝著,我去趟衛(wèi)生間。”

好嘛!這一去就是半個小時!梅梅見我久久不出來,情急之下趕緊打開門,眼前的畫面讓她哭笑不得:我坐在馬桶上睡著了。梅梅趕快招呼朋友們一起把我架到床上。那段時間,不管是在精神上還是身體上,承受的一切都已經(jīng)達(dá)到了我的極限,精疲力竭再加上酒精開始發(fā)揮功效,我早已失去了意識。

后來聽梅梅說,這幫朋友就像事先約好了似的,在除夕之夜一起來到我家,只為了在最疲憊的時候給我陪伴,這份情誼我會一直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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