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通常所謂的“苦悶”,內容相當寬泛,而郁達夫小說中人物的“苦悶”,概括起來僅包含兩層意識——“生的苦悶”和“性的苦悶”。
對當時的新青年們來說,產生這樣的苦悶和憂郁是不可避免的。因為當時的中國正處在一個破舊立新的節(jié)點——文化大轉變時代。這個時代既以其澎湃的新思潮、新觀念、新思維使青年一代獲得包括性意識和生命意識在內的“人的自覺”,又因其落后的社會生活現(xiàn)實和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使已有朦朧覺醒意識的年輕人正當?shù)男砸蠛蜕で榈貌坏胶侠淼臐M足與落實。這樣一來,“性的苦悶”和“生的苦悶”,也便成了令“五四”前后的青年們普遍感到憂慮的問題。
在當時,緊扣時代的脈搏,并以新文學創(chuàng)作為己任的作家群中,郁達夫是最先敏感地發(fā)現(xiàn)這一問題的,同時,大膽地、率真地將這個問題赤裸裸地首先公之于世的也是他。
《沉淪》里主人公所生活的年代,是個一切合理要求都被壓抑,所有熱情和理想都得不到施展的時代,青年人愛國而不能,愛情也不可得,他們旺盛的生命力受到殘酷的摧殘,熱血碰著冷酷的現(xiàn)實,就如巖漿在地下奔突,找不到一個噴發(fā)口,內心的焦灼、煩悶是不言而喻,可想而知。
郁達夫正是抓住了當時年輕人這一時代的苦悶,淋漓酣暢地把它們表現(xiàn)出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苦悶和苦悶是些什么的青年,好像一下就被撥亮心燈,覺得有人替自己說出了壓在心底的話。
一時間,一代主張個性解放、傾向民主自由的進步青年,“對于他的熱烈的同情與感佩,真像《少年維特之煩惱》出版后德國青年之‘維特熱’一樣”。不少不滿于現(xiàn)實,而又苦苦尋找不到光明和前進道路的青年學生,自覺不自覺地仿效起郁達夫小說中主人公的衣著打扮,行為舉止,故意炫耀于大庭廣眾之間,借以表現(xiàn)、發(fā)泄其內心苦悶、憂悒和悲哀的情感。
對《沉淪》在中國新文壇上的影響和對創(chuàng)造社成立之初所起的重要作用,郭沫若在《論郁達夫》一文中曾有過很中肯的評價。
在創(chuàng)造社的初期郁達夫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他的清新的筆調,在中國的枯槁的社會里面好像吹來了一股春風,立刻吹醒了當時的無數(shù)青年的心。他那大膽的自我暴露,對于深藏在千年萬年的背甲里面的士大夫的虛偽,完全是一種暴風雨式的閃擊,把一些假道學、假才子們震驚得至于狂怒了。為什么?就因為有這樣露骨的直率,使他們感受著作假的困難。
不但創(chuàng)造社的同人們對郁達夫的《沉淪》給予了高度評價,就是與其文學主張不大相同的文學研究會的諸君子,對《沉淪》也是極表贊賞和推崇的。周作人在《晨報副鐫》“文藝批評”欄里撰文指出:“《沉淪》是一件藝術的作品,但他是‘受戒者的文學’(Literature for theinitiated),而非一般人的讀物?!?/p>
繼周作人之后,茅盾也在《時事新報·文學旬刊》上發(fā)表評論,隆重向讀者推薦《沉淪》,對他所取得的文學成就,給予充分肯定。
《沉淪》的創(chuàng)作成功,給了郁達夫極大的自信和勇氣,他對未來充滿希望和憧憬。1921 年 9 月,他應郭沫若之邀回國主持創(chuàng)造社的日常工作,就是他實現(xiàn)夢想的開端。
創(chuàng)造社從 1918 年開始醞釀,到 1921 年 9 月,郁達夫回國編輯《創(chuàng)造季刊》,前后已逾三載。這三年間,同人們雖然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但在社會上卻沒什么影響,甚至說不為外界所知。是郁達夫《純文學季刊〈創(chuàng)造〉出版預告》的發(fā)表,才正式揭開“創(chuàng)造社”登臺中國新文學的帷幕。
《純文學季刊〈創(chuàng)造〉出版預告》,登載在 1921 年 9 月 29 日的《時事新報》上。